前輩,東亞畫家界的泰山北鬥不假,可你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我問諸位一個問題,你們熟悉國畫嗎?”
曹老爺子用銳利的目光掃視着台下的衆人。
“曹老,學生四歲起開始學工筆。
若說經驗,花鳥魚蟲、飛禽走獸,山水樓台,人物佛陀,我沒有沒畫過的。
若論技法,無論是雙鈎、平塗、水線、烘染還是立粉、沖彩、絲毛、寫意……我每一樣都下過苦功。
如果這還不算熟悉,那我不知道您的熟悉标準是什麼?“
人群中有人說到。
雖然沒有人幫腔,但四周所有的畫家都下意識的點頭。
這個人口中所說的就是在場絕大多數的心聲。
要是他們這些人還不算熟悉國畫,世界上就沒有熟悉國畫的人了。
若是曹老想要通過不熟悉國畫指責他們,或許他們表面上迫于曹老的威望不敢吭聲,内心還是不服氣的。
“東夏的古代的詩聖有一句詞,叫做——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
用來形容畫國耗費心力的程度。
”
曹軒說道:“伱說的不錯,我相信你在國畫上下過苦工,我也相信在場的絕大多數人,為了一幅畫無論是五日還是十日,都有這份耐心。
但要是這個時間拉長到十五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呢。
我想請問諸位還有勇氣提筆嗎?”
大家紛紛搖頭。
開玩笑,要是一幅畫畫半輩子,他們吃什麼呀。
曹老指着身後佛龛與壁畫上的彩繪。
“我們的身後就有這樣的一群人,畫工。
”
“在封建王朝,畫家貴,畫工賤。
士大夫貴,匠人賤。
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無論是繪畫、雕塑、瓷器、木匠甚至是建築法式,都是如此。
畫家隻需要擡筆在紙張上繪制出自己的作品,但是畫工需要用炭條,需要金粉,需要有毒的油煙,朱砂,銀朱和硫黃一點點的将紙面上的作品繪制在寺廟、宮殿、亭台樓閣之上。
”
“曾經在各地都發現出土過畫工的遺骸。
一盞油燈,一支畫箱,一面牆壁,就是他們很多人一生的寫照。
很多大型的壁畫群前前後後曆經上百年,哥哥去世了,把顔料秘方和底稿粉本交給弟弟頂上,父親去世了,則又兒子頂上繼承自己的手藝和工作。
”
“兄弟父子,一代人來,一代人又走。
”
曹老輕聲說到:“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很多的技法,顔料配置的比例,早就在時間的流逝中失傳了。
但就是因為有他們,我們才能看到如今這些繁複美麗,曆經千年依然不褪色的壁畫。
”
“在壁畫修複的領域,我們不僅是畫家,我們更是精益求精的匠人。
你們很多人已經做慣了受人吹捧的大師,卻沒有匠人的精神,所以我才說你們是不合格的。
”
“我這個人,喜歡把不好聽的話說在前面。
”
曹軒用拐杖跺了跺地面,嘶吼的說道。
“有些人想要表現可以,想要上進自然更好。
我這個人很喜歡提攜後輩,更喜歡努力認真的晚輩。
我這把年紀的老骨頭,一輩子該拿的都拿了,該有的也都有了。
這種年紀就應該趴在黃土讓年輕人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
”
“有些人,想來這裡鍍金混個資曆,說實話……也可以。
我不擋你的道,隻是滾遠一點。
”
“諸位請記住,這裡不是讓你們放飛自我,肆意創作的畫展。
我們面前的壁畫是無數前人無名畫工一輩子的心血。
”
“誰在這裡拿了畫筆敷衍了事,肆意妄為。
那麼……我不容他。
”
老頭子的聲音斬釘截鐵。
衆人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