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兩個詞,不停萦繞在雲意姿的耳邊,說到高興的地方,還要偏過頭,親親她的臉頰。
對他時不時冒出來的新奇想法,雲意姿表示早就已經習慣,比如,第二天早起,發現耳上多了一對明月珰這種事。
雲意姿有點想笑,又有點暗暗的心驚,
這對明月珰的形制,與之前那一對一模一樣,他還記得這個事,曾經他因為這個誤會她,他是想借這個,以期撫平她心中的不平吧?
一直放在心中記到了現在,卻一直都閉口不談,若不是這一出,雲意姿還以為他早就忘了那樣一樁小事了,說明他肯定不止記得這一樁,也許全都壓在心裏,卻什麽也不跟她說,竭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
肖珏就好像患有渴望肌膚親近的病症,一定要黏着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黏着。
晚上睡覺也一定要雲意姿在他懷裏,或者讓雲意姿靠着他睡,雲意姿表示兩個人擠着悶熱,很不舒服,卻抗議無效,就算雲意姿賭氣,對着牆壁睡,大半夜的時候,肖珏也要爬起來,把她擺成跟他相擁的姿勢。
不然他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睜着眼睛到天亮,第二日眼裏血絲密布,靜靜地盯着她。
大多數時候,雲意姿是被他親醒的。
他對她的依戀到達了極點,卻也讓雲意姿的心口蒙上了一層陰影,原本以為過一段時間就能緩解,誰知肖珏變本加厲,連她的行動都要控制,雖不像梁懷坤那般監.禁看管,卻也讓她寸步難行。
随着肖珏這些愈發濃重的情感的累積,這層陰影也在一天一天加重。
她還記得,離開的那一夜,是一個繁星密布的夜晚,空氣被連綿的大雪洗滌得清新無比,點點螢火聚集又飛散。
那是他們的新婚之夜,月光将雪色映出一片瑩瑩。
青山白頭,雪霧彌漫。
紅色嫁衣如血,黑發飄揚。
雲意姿站在一個荒涼的平野之上,她低下頭,往腳底邊,足有八尺的獵洞中看去,裏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從底下傳出,一聲嘶啞的,呼喊的少年的聲音。
“雲娘——”回音碰到山壁,一點點蕩開。
“我在。
”
雲意姿清脆地應了一聲。
吐字清晰,毫無遲疑。
可她甚至都沒有蹲下來,隻是筆直地站在坑洞旁,一臉平靜,宛如照着戲折子念出一般,“公子,我去找人來救你。
”
然後,她轉過了身。
大紅的嫁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走向的,是與回去的路途,截然相反的方向,碎雪在腳下咯吱作響,她每一步,都踏得毫無猶豫,坦蕩而輕盈。
一道帶着哭腔的聲音,猝然撞進她的耳廓。
“回來。
”
“雲娘,你回來。
”
“這裏好黑,我好怕。
”
“我好怕啊,”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你回來。
”
“求求你了”
“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你回來好不好?”
“回來啊”
“我錯了”
“我知錯了啊。
”
他一遍又一遍地認錯。
橫沖直撞的,語無倫次的,即便是頭破血流仍不回頭的執拗,脆弱,與哀求,雲意姿甚至能想象他拼命想要從那裏逃出來,卻無能為力,指甲卻全被灰土填滿的狼狽模樣,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将這想象給抛到了腦後。
嗓音嘶啞漸漸吹散在了寒風之中,雲意姿腳步微頓,擡起凍僵的臉蛋,遠處立了一個身穿淡綠襦裙的女子,師窈窈。
沖她揮手。
雲意姿微微一笑,沖師窈窈走了過去。
師窈窈旁邊停靠着一輛馬車,馬兒煩躁地打着響鼻。
雲意姿長舒了一口氣,心中充斥着,無法言說的喜悅與久違的解脫。
終于,終于,終于——
自由了!
雲意姿知道,肖珏第二天就能被發現。
那個坑洞的下面,她一早便在旁邊的暗洞裏準備幹柴,也有糧食。
地面是幹燥的,隻是四周的牆壁很是平滑,她精心準備了很久,精确估算他逃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隻需要困住他一個晚上。
她也沒有想到,下半夜會下起暴雨。
當時她孤身一人在客棧,正細細看本地的地注,三更時分,聽見外邊有人敲擊的震天聲響,真是提心吊膽,唯恐下一刻房門就被敲開,然後肖珏慘白的臉色出現在眼前。
心底忐忑,卻沒有動回頭的心思。
直到半夜,暴雨傾盆将她驚醒,雲意姿抱着雙膝,坐了一晚上。
她也不可置信,這麽輕松就讓她逃掉了,一逃就是三年。
……
“想起來了麽?”
陰冷的聲音貼在耳畔,有種骨頭都被他嚼碎的錯覺。
雲意姿一個激靈,拼命想要往前縮,遠離這個已然變得陌生的人,卻被他扣住動彈不得。
他兩根手指,掐捏着她的耳垂,溫度冰冷,卻有火熱暧昧的低語,灑落在耳畔。
“雲意姿,我想要你真心地答我一句,可有後悔?”
雲意姿咽了口口水,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而且她現在難受得隻想吐。
肖珏輕嗤一聲,好一陣索然無味。
他鎖着她纖細的身軀,在背後盯着她露出來的一截雪白後頸,靜靜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掂量一掌捏碎的可行性。
她仍在不斷顫抖,肖珏啧了一聲,忽然将雲意姿整個人掀下了馬背,雲意姿猝不及防,摔了個四腳朝天,好在旁邊是一個草垛,沒真磕碰到哪兒,她扶了把腰,暗暗咬牙。
肖珏居高臨下地騎在馬上,視線像是淬了冰的毒針,他拉着缰繩的手一緊,一聲嘶鳴,兩隻馬蹄,忽然高高擡起,雲意姿瞳孔劇震,甚至看見蹄下沾着的草葉,驚叫聲卡在喉嚨,他卻在最後一刻拉住了缰繩,馬蹄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肖珏調轉馬頭,很快便淹沒在沉默的夜色之中。
等到肖珏真的沒了蹤影,雲意姿這才捂着肚子,趴在草垛上,吐了個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