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的心性,與那有若好女的容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此成為,令胡戎在夢裏便聞風喪膽的“玉面修羅”。
不僅如此,他受封大顯上将軍之日,亦為段太尉的座上賓客,段太尉的态度已然明朗,天子似乎也有動搖,燮國名義上是太子肖淵監管,實際上,肖珏的威望卻要遠超于他了。
雲意姿偶爾也能聽見這樣的話,四王子又打勝仗了,又撫恤了哪裏哪裏的百姓,倍受推崇。
想想才意識到,原來他們說的是肖珏啊,大概她對公子成了王子這件事,一直沒有産生實感吧。
除了,這次出現在東籬村是意料之外的偏差,一切好像重新按着前世的軌跡在慢慢地駛動。
她沒有入梁宮,這個世上不會再出一個那樣的雲姬,赭蘇……也不會那樣死去了。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吧。
”
郭莺莺拍了拍雲意姿的肩,“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必太過擔憂。
”
雲意姿失笑,“我看起來,很是擔憂麽……”
她沒說下去,因為郭莺莺的眼神分明就寫着“難道不是嗎”,雲意姿悻悻地摸了摸臉頰,茶館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冷風混着濃烈的汗臭味灌入,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漢乍然出現在門口,或持棍,或持刀,氣勢洶洶,來意不善。
打量着茶館內的環境,好幾個目露兇光,讓人一看就心生不适。
“客官,小店已經打烊了!”郭莺莺皺着眉很不滿,警惕地打量這些不速之客。
“臭婆娘不識擡舉!”有人厲喝。
漢子們半點不把自己當外人,擠擠攘攘地跨門而入,為首一個長得兇神惡煞,渾濁的眼珠掃過二人,立刻發直,死死地釘在了雲意姿的臉上:
“格老子的,好帶勁的娘們兒。
”垂涎之色充滿眼底。
雲意姿條件反射地碰了下臉,這才發現,面巾不知何時被她取了下來,不由得後退一步。
那漢子大步地走了上來,嘿嘿淫.笑着,“瞧這小臉水嫩的,哎喲,給大爺看得心癢癢,稀奇,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能出這般标志的美人?”
他說着提了提胯,這是一個十分下流的動作,雲意姿臉色一沉,卻被郭莺莺伸手一攔。
她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菜刀,穩穩地擋在了雲意姿的面前,假笑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怎麽也不打聽打聽,這村口是誰的地盤,就敢在這裏撒野?”
那漢子猙獰一笑,壓根沒把郭莺莺一個弱女子放在眼裏,大手一揮,就要一聲令下,卻聽郭莺莺大喊一聲,“小六!”
隻見銀光一閃,一把飛镖疾射而出,雲意姿還沒看明白,漢子便捂住眼睛嗷嗷大叫起來,鮮血流個不停。
雲意姿瞠目結舌,轉頭,小六正翻過二樓的欄杆,手指間夾着幾根飛镖,腰上還懸着不少暗器,叮叮當當作響,如同一隻猴子一般飛檐走壁,每走過一處便引發一陣鬼哭狼嚎……這對姐弟果真是隐藏的高手,她從前是小瞧他們了。
那漢子顯然暴怒不已,嗷嗷厲叫,粗大的手指指向郭莺莺,“抓住他們!一個也別跑了!特別是這個賤.人,給老子弄死這個賤.人!”
喽啰飛快将店門合上,郭莺莺一把菜刀舞動得虎虎生威,身手敏捷地周旋在數個大漢之間,他們連她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小六則是跳到雲意姿身邊,用暗器逼退那些往這邊靠近的人。
這幾個山匪被追兵追趕了數日,早便是饑腸辘辘,對上郭莺莺姐弟,一時間竟然難敵勝負,可到底是雙拳難敵四虎,他們打到最後定也讨不了好。
雲意姿趁着這些山匪暫時分不出心思管她,悄悄地轉向後門,一溜煙便沒了影子。
一聲暴喝驚雷般炸起。
“不好,她要去搬救兵!”
“追!”
雲意姿腿長身細,平時常常跟俞願出門遛彎兒,偶爾也拉拉腿跑個步,體力不錯,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專挑密林小道兒走,将兩個粗蠻的漢子都甩在了身後,唯獨有個瘦猴兒像牛皮糖一般怎麽甩也甩不掉!
雲意姿一腳踩空滑下了山坡,他仍然在後面窮追不舍,她試着站起來,腳踝卻一陣劇痛,似乎是扭傷了,男人沙啞的聲音傳來,“跑啊,接着跑!”
“嘿嘿……嘿嘿嘿……”瘦得像鬼一般的山匪獰笑着,髒兮兮的雞爪手,沖着雲意姿的胸脯抓過來一剎那,雲意姿猛地睜大了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在放慢。
聲音,畫面,還有來不及出口的尖叫。
濕熱的猩紅色鋪天蓋地淋了過來,她下意識擡手擋住。
耳邊什麽也聽不見了,隻有呼呼的風聲吹動,濃烈的血腥味,争先恐後湧入鼻腔,讓她泛起一陣惡心。
卻被一張披風裹在了懷裏,雙眼被一雙手死死捂住,她渾身顫抖,腦海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回放着那一幕。
那個山匪,被生生劈成了兩半。
并不是道聽途說的,與她毫無關聯的傳聞,而是真實地發生在了面前。
從顱頂開始開裂,瘋狂迸濺紅白……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神不寧,隻覺魂魄都要從身體裏飄出來了。
把她攬入懷中的人的體溫很低,懷抱也冰冷,大概是在外間奔波得久了,整個身軀沾染上了揮之不去的寒氣。
可是他在她腰上的手掌又是熾熱無比,牽動着每一根纖細的神經。
這般殘忍,而又果決,真刀實槍淬煉出的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氣質,當真叫人雙腿打顫,她在他懷裏都要站不穩了,若非肖珏的手緊緊箍着她的腰,雲意姿恐怕直接滑坐到地上去。
他胸腔裏的心跳聲,“咚咚咚”沉穩有力,大概連表情都是面不改色的,雲意姿埋頭想着,頭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所謂将軍的煞氣。
宛如天降的死神,不禁想象他在戰場之上睥睨縱橫,面對着堆積成山的屍體,駿馬的四蹄踏過濃稠血海,而他面無表情,連眉頭都不挑一下……
雲意姿忽然清楚意識到,公子珏那可令小兒止啼的煞名,并不是虛傳。
三年不見……
似乎什麽都沒變。
又似乎什麽都變了。
他殺人的手段,變得更加血腥。
雲意姿緩了好一會,才敢從他懷裏擡頭,後腦上的手卻忽然用力,還沒等她看清肖珏的臉色,又被一把按在了他的胸口。
雲意姿一口氣沒上來,堵在喉嚨,有理由懷疑他想把她悶死,他的力氣很重,她呼吸艱難。
求生欲,讓她的雙臂狠狠地掙動,狠狠捶打他的脊背,然而他過于優越的身高,還有強悍的力氣,都讓雲意姿宛如落進獵人手裏的兔子,怎麽也掙脫不開,任何的反抗都無濟于事。
雲意姿丢臉地想,自己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人摁在胸口悶死的,胡思亂想的空隙,還不忘隔着布料,充分感受了一下他不算誇張卻彈性十足的胸肌,不由得憋悶得臉色更紅,心裏大聲地唾棄自己。
就快要窒息到底,雲意姿以為自己就要一命嗚呼的時候,他居然大發慈悲地松了手,她松了口氣,剛想把他狠狠地推開,腰上那隻手,忽然死死一扣,一陣天旋地轉,雲意姿眼冒金星,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被他攔腰抄起,橫放在了馬背上。
宛如一個沙袋一樣,被他死死地按住,動彈不得……
肖珏拉起缰繩,長長籲了一聲,聲音低沉悅耳,駿馬撒開蹄子飛快地奔跑起來,雲意姿臉都綠了,她咬着牙一聲不吭,一路上各種颠簸,讓她覺得嘔吐物都要堵到嗓子眼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雲意姿都有點麻木了。
有人輕輕笑了一聲。
“你,還不肯求饒麽。
”像風一般,輕柔地掠過頭頂,雲意姿一陣恍惚。
他并不在意她是否回應,毫不惜力,将她的身體一把抓起,穩穩地按坐在了自己的身前。
圈坐的姿态,他懶懶傾身,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修長有力的手臂環過雲意姿的腰間,穩穩地牽拉着缰繩。
雲意姿都快讓他折騰吐了,真想直接轉過來,呸他一頭一臉,然而現實隻是弓着身體,捂着胸口,臉色青白交雜。
“怨恨我麽?”他咬着她的耳垂,又輕輕問了一句。
“當時,我求你留下來,你又是怎麽對我的。
”與她更加貼近,含着輕微的笑意,将熱氣一陣陣送進雲意姿的耳廓。
雲意姿看不到,耳鬓厮磨的背後,他的眼神冰冷到了極點。
他的聲音,依然帶一點少年時候的清潤語調,卻又有青年人的醇厚喑啞,溫暖的氣息拂過耳畔,雲意姿的思緒,一下被他帶回了三年前。
那時,他們已經要成親了。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覆蓋了整個山谷,一眼望去是連綿的雪線。
随着婚期臨近,雲意姿發現乾坤谷的人幾乎都繞着她走,之前關系不錯,遇上還會打聲招呼的,也都紛紛避退起她來,沒有人敢與她有多親近,便連胥宰,跟她說話也要離開足足三步之遠,不敢再近一步。
肖珏的占有欲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全新高度,在她面前卻是百依百順,她的要求都會聽,也會送她很多新鮮的小玩意兒。
至于別人莫名其妙遠離她這件事,肖珏怎麽也不承認是他幹的好事,總是一臉無辜地表示什麽也沒做啊。
且,但凡雲意姿一流露出退縮或是離開的想法,他就會發瘋。
成親一事,也是他用盡手段磨着雲意姿讓她答應的。
雲意姿沒有再提什麽他年紀小不合适,用這樣的理由來反駁,隻會惹來他的一聲嗤笑,然後扯開衣領,親自“證明”給她看看,到底哪裏小了。
與前世的使君,從某種角度來看,竟是越來越接近,不僅是容貌,還有骨子裏的冷血殘忍,他不像前世那般陰冷瘆人,卻顯出了極為霸道狠辣的一面。
有時候,你不知道他對你笑,是不是心裏盤算着扒了你的皮。
跟他說話,他表現得耐心溫和,等人一背過去,他在那瞬間流露出的面無表情,與冷漠不耐,都讓雲意姿心裏一咯噔。
偏偏沒有人察覺,還以為他是那個好相處好脾氣的小郎君。
隻有雲意姿才知道,他的心思深沉到,讓朝夕相處的她都覺得可怕了。
她能輕而易舉看破他僞裝出來的儒雅溫和,別人卻不能,也得多虧那一副水仙花少年一般的好相貌,除了師窈窈,乾坤谷的所有人都對肖珏感觀頗好,無不信任喜愛。
唯獨師窈窈,就像耗子見到貓,湊也不敢往前湊。
不知道肖珏用了什麽辦法,讓她完全閉嘴,對那天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