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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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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又覺得他是個很孤獨的人,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 “為什麽這樣覺得?”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這樣覺得。

    ”雲意姿毫無遲疑,“這是直覺。

    ” 金暮淡淡一笑,像諷刺,又像喟嘆。

    淡得仿佛風一吹,就要消逝而去了。

     …… 夢裏的光景總是走得飛快,金暮対她說過的那些話,明明是日複一日的累積,卻好似,全都彙聚在那短短一個夜晚的夢境中了。

     最後的最後,雲意姿隻記得,他在夕陽餘晖下的剪影被無限拉長,含糊不清的嗓音,遠遠飄來: “我走過許多地方,遇見許多人,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所謂歲月,是最貪婪的東西,需要很多很多的陪葬品。

    ” 雲意姿聽懂了,惆悵地嘆了口氣: “大抵世人的可憐之處,便在于此了。

    ”她的心緒愈發沉重,宛如被陰霾覆蓋。

     “所以啊,更要好好地活着。

    ” 他忽然回轉過身,一雙黑眸平靜而涼薄。

    凝視雲意姿,鄭重其事地重複了一遍: “雲娘娘,好好活着。

    ” 好好活着。

     ——這世上波瀾壯闊,天的盡頭海的彼岸,雲錦燦爛朝暮何如?若沒能親眼去看看,總歸是遺憾的。

     等她從莫大的恍惚中回過神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走了。

     一個人能通透到什麽地步呢,到底是他太懂得察言觀色,太懂得如何窺破一個人的內心……還是他了解她,早已勝過她自己呢。

     他瞧出了她的死志,而後輕飄飄地點出。

     用那樣悲憫的神情,対她說出四個字,好好活着。

     雲意姿垂目,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砸在手背上。

     就算不攬鏡自照,也知曉她的顏容正日漸憔悴。

     唇色灰敗,隻有用鮮豔的口脂才能遮掩。

     梁懷坤想要磨平她的銳氣,她心知肚明。

     派來的婢女懶惰而嘴碎,無休無止地談論着宮中的八卦,怎麽看,都不像會伺候人的樣子,數來數去,隻留給她一個新入宮的侍內。

     可金暮也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沒有三頭六臂,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

     梁懷坤限制她的行動,飲食,無處不有人監視。

     從肉.體,到一步一步精神的折磨,等她撐不下去,雌伏于他,乞求他的垂憐的那一刻,就是這位梁國公心想事成的時候了。

     後來啊,後來的許多年,她偏執地陷入一種,命運全然被人掌控的痛恨,并用這種痛恨支撐着自己活下去。

     她連金暮也忘得一幹二淨。

     選擇那樣的結局的時候,她的心中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裝,什麽也沒有想。

     隻有一個念頭來回撕扯——到此為止,到此為止吧。

     如果金暮知道了,肯定會很失望吧,他明明那麽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好在,他很早就離開了梁國,離開那麽久了,大概也已經過着自己的生活。

     也許覓得知音,也許經商做官,早就把她這個萍水相逢,如同草芥一般被困在牢籠中的雲美人,忘了吧。

     *** 雲意姿從回憶中抽身。

    太液池濃霧終年不散,薄薄的白色霧氣,溫柔地觸摸着臉頰。

     不可能不遺憾的。

     対那個曾經告訴她世間大美的人,從未好好地道別過,隻顧着哀悼她的青春、籌謀着対梁懷坤的報複,而忘記了有關他的一切。

     究竟是刻意遺忘,還是被時間沖刷掉了曾經存在的痕跡,哪怕至今回想,也不能很好地解釋清楚。

     總該去見見更多的人,素折曾經說“雲娘是無根的浮萍”,她說的沒有錯,既然是浮萍,便不需要在一個地方停靠太久,要去看看方外的世界。

    不是如他所願,而是滿足她的夙願。

     至于金暮啊……她沒有問清楚他的來處,亦不知曉那一年他離開梁宮,去了何處。

     如果要尋,她要到哪裏能尋到他呢? 他又會是什麽模樣? 可是,就算尋到了,也不是前世的他了吧。

    不是與她認識的那個金暮了。

     雲意姿的心中被巨大的空虛吞噬,她靜靜盯着池面,四周苔藓密布,岸石沉默。

    霧氣飄過的池水,忽然起了淺淺漣漪,如同鏡面一般的倒影中,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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