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定風波(6)
肖珏被醫官攙扶着轉過屏風,正要彎身,肖宗瑛擺手道:
“你既然傷重,便無需行禮。
”
肖珏搖了搖頭:
“這些血跡,并非我的。
”
肖宗瑛看了幾眼,果真沒找到傷口,心下了然,又忍不住好奇道:
“公子……感覺如何?”
肖珏扯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多謝王上挂念,小臣現下神思清明了許多,身上的不适感也退卻大半,應當已無大礙。
”
卻仍有燥意沉在丹田,他屏氣片刻,将又湧到喉頭的血腥之氣給強壓下去。
少年擋開醫官的攙扶,拖着步子上前。
梨花白的外袍拂過地面,淩亂染塵,紅色衣領半掩,透出蒼白如瓷的皮膚,印在其上的斑駁血跡更是增添一絲雌雄莫辨的美感,任誰看了都要心跳加速。
他面上血污已被醫官清除幹淨,隻是膚白如紙,唇色滴紅如染胭脂。
忽然雙膝一彎,與雲意姿并肩而跪,烏發柔軟地披散在肩,傾瀉滿身。
“王上,小臣有話要說。
”
肖珏徐徐說道。
他心中氣惱,她竟如此撇清他們的情誼,卻也曉得,現下她處境極是艱難,他不該過多計較,而是應當保下她、護住她的性命。
遂臉色清冷,一字一句道:
“今日之事,與這位姐姐确實毫無關系。
反而是她救下了小臣,讓小臣免遭奇恥大辱。
加之太液池那一次,這已是第二次……小臣心中感激,将她視為救命恩人,實在不忍她平白被人潑了髒水。
還請王上明察。
”
雲意姿悄悄看他一眼,還算有良心。
肖珏目不斜視,下颌緊繃,烏發半掩了側臉,肌膚蒼白,長睫下眸光晦暗如墨,平靜下卻是洶湧的怒意。
還敢看他?!方才撇清關系時連個停頓都不打的,肖珏在心裏給她狠狠記了一筆。
一旁越嘉憐“噗嗤”一聲,諷刺道:
“公子還真有意思,你二人做過什麽親密之舉,難道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分明早已暗通款曲,還在這兒裝什麽清白?”
肖珏挑起眼角,漠然地睨着她:
“淫者見淫,古人誠不欺我。
還請宗姬不要血口噴人。
”
“你當是我胡謅?”越嘉憐被他這看蝼蟻一般的眼神激起怒氣,冷笑一陣,對肖宗瑛厲聲道:
“王上,我有證人!”
肖宗瑛此刻正坐在侍從收拾好的椅子上,眉心擰成川字,揮了揮手:
“傳。
”
王炀之立于他身側,聽到這一聲,又見越嘉憐一派勝券在握的模樣,頓時擔憂不已,不由自主看向雲意姿。
卻有一股冰冷目光直直地刺了過來。
他一怔,便見雲意姿身邊那少年正仰臉冷冷地凝視他,唇紅齒白的相貌,偏偏帶着一股陰森與戒備。
仿佛他是某片領地的入侵者。
王炀之心下不喜這少年的陰鸷霸道,不禁蹙眉。
約莫一柱香後,一藍裙少女,被驚鵲衛押着跪在肖宗瑛之前。
雲意姿擡眉瞧去,原來是她!還真是喜歡告密啊,佟荷。
她攥緊手指,仍舊低眉斂目,作一派恭謹溫吞之狀。
在場所有人,都是身份遠高于她的貴人,斷不可出現半點行差走錯。
否則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令她被拖下去打殺……宮中法則便是如此殘酷。
越嘉憐微微彎身,對着惶恐跪倒的佟荷,堪稱和顏悅色道:
“不要害怕,将你那夜所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
佟荷不禁瑟縮了一下:“是……”
誰知被肖珏陰冷的眼神一睨,吓得癱軟在地,哆哆嗦嗦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見狀,越嘉憐不由得嘲道:
“公子這是心虛了?”
“我何需心虛?”
肖珏平視前方,心平氣和道。
越嘉憐隻當他在強撐,眼底笑意更濃。
“讓她說。
”
肖宗瑛語氣沉怒。
佟荷咽了咽口水,忽然指着雲意姿,結結巴巴道:“回王上,我那時因腹痛起夜,便,便看見公子珏從她窗中翻出,衣、衣衫不整,神色亦是十分……”
“十分不端。
”佟荷一副難以啓齒模樣,咬牙說道,“仿似……仿似與人歡好之後。
”
好一副添油加醋的手段,雲意姿眸光輕乜,緩聲問她:
“敢問,那夜是初幾?”
“初四!”
“初四之夜,并無月光。
”
雲意姿微笑道:“既然那夜并無月光,你又是如何得見公子神色如何,并如此清楚地描述出來?更何況,你一個十六之齡的少女,又如何知曉,那事之後,是什麽模樣?”
佟荷被她問的啞然,隻能求助地看向越嘉憐。
“你再狡辯又有何用,”越嘉憐冷哼一聲,“王上,此二人,确有奸.情無疑!”
肖宗瑛摩挲扳指:“公子有何話說?”
肖珏跪得規矩,将佟荷與越嘉憐俱都掃了一眼,這才幽幽嘆出一口氣:
“人人皆知,小臣自幼體弱,湯藥未曾有一日離口。
這樣一副廢人一般的身子骨,自然也難習得武功。
敢問這位女郎,我該如何避過那麽多雙眼睛,悄無聲息地潛入媵人院,又輕輕松松地離去呢?你這般說辭,倒像是為人指使,信口捏造了。
”
他唇角含笑,眸光卻陰冷至極。
佟荷大駭,不住磕頭道:“不!奴婢說的千真萬确,斷不敢有半點欺瞞!”
越嘉憐忽然砸下一句:“還請王上下令搜查雲氏的屋子,以及飲綠小榭,定能查出他二人私下茍合的證據!”
這話說得難聽,連王炀之都感到入耳不快,蹙眉眯目。
肖宗瑛不語。
他重重看了一眼跪着的三人,半晌,才緩慢地揮了揮手:
“王卿,帶人分別去搜查。
”
“……臣領命。
”王炀之強自壓下心中憂慮,他相信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