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叫花冠節,沿襲之前的習俗,舉辦鬥花大會。
本來是後宮女眷用以消遣時光類似茶話會的存在。
然而在某一年的花冠節中,一壓軸的醫女捧出了一盆紅布蓋着的植株,一舉奪魁。
原來紅布之下,不似旁人般花紅葉綠,她養出的乃是一盆沉甸甸的麥穗。
自是祝禱風調雨順年谷順成、誰又知好巧不巧,天子竟在觀花人中,大悅納之。
此人倒也傳奇,一路高升成至王後,是為在民間也頗有名的太姒娘娘。
先河既開,人人争相效仿,手段層出不窮沒有新意,君王們不是傻瓜那麽容易被俘獲了“芳心”,于是大會又漸漸沉寂下來,沒有那麽多幺蛾子了,不過制度發生改變,放寬了限制,令男子也可參與。
即便那位隻有萬分之一的幾率要來,衆女不論有無品階,都是十分重視的,就算天子不來,天子之母虞夫人卻是必至的。
讨得虞夫人的歡心,不就相當于讨好了天子嗎。
進場時,宮中高位者将用楊柳枝與晨露為大家點額,又稱祓禊禮。
女子們,由一位擔任衛巫的老妪來主持點額禮。
她德高望重,伺候過兩朝的王後,聽說月末就要出宮了,這是她最後一次主持這點額禮,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
是以表情格外凝重。
男子們那邊則是大司徒王炀之。
待宦者宣布了主禮人選,雲意姿發覺,四周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夾雜着“天子輔臣”“弱冠”“才學過人”的字眼,不時還有笑鬧聲兒,無形暧昧。
雲意姿望了一眼,隻看見個身材颀長的青年,袖子挽起,露出一節結實的手腕。
他身上跟女巫官穿的是一個款式,隻顏色為绛紅色,大袖垂地,繪了蟲鳥。
握着白釉細口的瓶子,用柳枝蘸取清晨就從荷葉上取來的露水。
既而要說兩句吉祥話,才算除祟成功。
過程并不繁瑣,很快就輪到了雲意姿,眼看女巫官顫顫巍巍地蘸了水,又顫顫巍巍舉起柳枝——忽然兩眼一翻,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巧了。
雲意姿心說莫不是她的怨氣把人沖撞了。
雖說自個兒死時,也沒生什麽了不起的怨恨啊。
大約幹衛巫這一行的都很通靈,這是要跟老天爺示警哩。
雲意姿探頭要看,“您還好嗎”卡在嗓子眼,一堆人便圍了上來把她擠開。
好在後面是草地,夠軟,沒開瓢,隻是巫帽滾掉了。
雲意姿羨慕地看了一眼,小帽兒還鑲金邊呢,想擁有。
女巫官的小婢跪在身邊,掐着老妪的人中,倒是一臉平靜:“衛巫年紀大了,隻是一時暑熱暈厥,大家不必驚慌。
”
有人問:“剩下的祓禊禮可怎麽辦?”
小婢也沒了辦法,往右看看,“不如——問問司徒大人吧。
”
能者多勞,且,王司徒脾氣好。
大顯的男女之防不算太重。
反正并非什麽親密接觸,讓男子代勞算不上什麽。
宦者去交涉過了,那邊點了點頭,隊伍便自發接到一侍衛的後頭。
沒人有怨言,畢竟不僅除祟不用中斷,還能近距離欣賞一把美男子,何樂而不為。
雲意姿卻是單純沖着受禮去的,懷着一顆虔誠的心,好在這位王司徒,似乎沒有任何的通靈之力。
匆匆體驗了一把點額禮,不說,還挺有意思,真有種濁氣被洗清的感覺。
前世她因離鄉終日心情沉郁,更是因病情加重而卧床不起,錯過了這堪稱大顯特産的“點額禮”,一直覺得遺憾。
她意猶未盡,慢吞吞走遠了。
突然拐個彎,又排在了隊伍末尾。
待再度輪到她時,水滴卻遲遲落不到額上,雲意姿疑惑擡眼,就見紅衣大司徒正似笑非笑瞧着她看。
雲意姿老臉一紅。
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孩子氣,畢竟真實年齡老大不小了。
可是……剛她前頭明明有三十幾個人呢,還以為不會被認出來。
沒法,隻能不好意思地笑下,跟他遞了個眼神。
大人您就當沒看見好不?
她覺得傳達挺形象的。
司徒大概是看懂了,跟她露出個和善的笑。
然後用嫩綠的柳枝,在她額頭上掃了一下,念了兩句“洗濯祓除,去盡宿垢。
”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
又去招呼下一個人。
好個翩翩兒郎,笑起來唇紅齒白,聲音也好聽。
雲意姿覺得真不錯,心情愉悅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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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瞧,士大夫這不就來了
雲·少女身·意·老年心·姿(不是)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比喻有強大的生命力和發展前途
出自《詩經·小雅·天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