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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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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酡紅,彎下了腰,以手撐住圓形石桌,咯咯地冷笑, “要這硝煙四起,生靈塗炭,人間地獄,惡鬼橫行,才是好事呢!” 如此言論,離經叛道! 他在心中罵:妖物。

     眼底的绀藍色愈發深濃,結成霜寒: “夫人不勝酒力,已醉。

    珏恕不遠送。

    ” 雲意姿的笑聲停住,想起一些久遠的事。

     “使君高貴,自是不屑與吾等一争高低。

    ” 她忽然壓低了聲。

     “倘若使君,”如幽魅,回蕩在寂靜的亭閣之中,“生得人奴妓子之流,還敢如此麽?” 觸他逆鱗。

     公子珏,生母卑賤。

     珏勃然大怒,指節捏得作響。

     臉色摻在稀薄的月光之中,明暗參差,無比扭曲而陰冷。

     他将雲意姿盯了許久許久。

     忽然,從那細長飽滿的唇裏,吐出似笑非笑的一句,“是麽。

    ” *** 翌日,酒意退卻。

     雲意姿隐隐約約回憶起了這樁事,心頭湧上了懊悔。

     當真是年少輕狂麽,被一時握在手中的權柄沖昏了頭腦,借酒洩恨,妄動意氣。

     雲意姿頭痛無比。

     她想了很久。

     以梁公的名義,給使君駐居的別館送去珍寶,美女若幹,并附信請罪,卻被他身邊的小厮一一退回。

     看着完璧歸趙,膽怯匍匐于她腳底下的美人,雲意姿怒極反笑,摔碎了手中的玉杯。

     當時,雲意姿隻意識到,此人絕非君子。

     怎知,卻是睚眦必報的小人。

     時隔六年,他率顯朝十萬鐵蹄,兵臨城下,血洗大梁。

     是對她當年挑釁的報複,還是以此為借口,滿足吞并的野心。

     穩固将來的天子之位。

     都無所謂了。

     *** 赭蘇不見了。

     雲意姿找到她的時候,赭蘇穿着一件大紅色的如意雲紋錦裙,裙子被撕破到了腰上。

     腳上踩着紅色的繡花鞋,有一隻丢了。

     繡鞋上的紋路她認得,是覆盆子。

     她的雙手挂着麻繩,并攏在一起,吊在城門之上。

    像個破布娃娃一般,晃晃悠悠,雙腿之間還有幹涸的血。

     她穿着雲意姿的衣裳,死在一個沒有下雪的夜裏。

     “梁冥爍要拿你的命來安撫軍心。

    你知道,梁公死了,梁冥爍獨大,而你是最後一個有着威脅的人。

    你的婢女代替了你。

    ” 都尉的聲線冰冷僵硬,“梁冥爍不識你的真容,她隻要穿戴整齊,坐在參商殿中不出聲就可以了。

    ” 梁冥爍,是梁公梁懷坤的堂叔叔,身負大将軍之職,常年駐守關外,半個月前因大顯讨伐于梁,邊關城池連連失守,被梁懷坤緊急調回了梁都。

     那個人,雲意姿雖從未真正與之照面,卻記得在侖靈殿外遠遠看時,那陰沉眼底之下躍動的野心。

     不難想明白梁冥爍的所作所為。

     梁懷坤昏庸誤國,他若先下手為強,奪取梁國,投靠大顯,性命想是得以保全,說不定還能将功折過,成為梁國新的主人。

     隻因梁懷坤做的糊塗事實在是太多了,後院中還有自己這樣的存在,梁冥爍賣國投敵,也可以說成是為阻止戰争,造福梁民的明智之舉啊。

     雲意姿很久才吐出一句話: “你默許了?” 都尉不語,濃黑的眉毛深深地皺在一起。

     雲意姿嘆了一口氣:“我沒有怪你。

    我早該知道……她會這樣做。

    ” “節哀。

    ” “你有一句話說錯了,梁冥爍想要我死,不是因為我有威脅,”雲意姿低低說,“而是因為我該死。

    ” 都尉重重一震。

     雲意姿再次擡頭,赭蘇的口鼻中都是鮮血,那些人不給她清洗。

     她定然是希望自己活下去的。

     可是赭蘇啊……在這舉目無親的世間,你告訴我,我要怎麽活下去呢? *** 大顯二十四年。

     雲意姿登上城垛。

     數行秋色雁邊來,滿眼蕭瑟。

     雲意姿低頭,看見鞋上繡着的覆盆子,它一簇一簇,是那樣的紅。

     一生的虛榮、繁華、傲慢都在腳下了。

     忽有亂箭齊發,尖叫在耳邊炸響,梁兵一瞬間死傷無數。

    她的發釵被流矢擊落,臉頰刺疼,幹燥的風卷起亂發。

     王師壓境,“顯”的旗幟獵獵飄動,卻是多麽渺小的一個點。

     她着一身素衣,從城樓一躍而下,重重跌落于黃塵泥沙。

     綻放在未來天子之前。

     …… 曾有禪師告訴雲意姿,人在死後須臾,仍能聽得見聲音。

     她聽見了。

     輕緩的馬蹄聲,腳步聲。

     還有冷漠喑啞的嗓音,遙遠傳來,如在天邊…… “妖姬禍國,咎由自取。

    以庶人之禮,葬了吧。

    ” 好生輕蔑,好生憐憫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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