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挑個大的往我手裡放。
要是我雙手不空,便直接塞到我嘴裡。
饒是我臉皮甚厚,也覺得如此當衆親熱,有些不便。
畢竟我已經不是四五歲的小孩。
吵吵嚷嚷一陣,到了十二點四十分左右,門外響起爆竹聲,随後酒菜上來,終于可以開吃了。
鄉下席面,沒有太多的講究,先就上來一大碗粉絲,油膩膩的,撒滿紅紅的辣椒。
梁巧不大好油膩,先為我盛了滿滿一碗,然後自己夾了一筷子,細嚼慢咽,吃相斯文無比。
但凡每道菜上來,隻要是帶肉的,她都要先給我盛。
席間一個年輕女子就好奇地問道:“哎,他是你弟弟麼?”
梁巧點頭,應了一個“嗯”字。
“你是少蘭嫂子的妹妹吧?我怎麼聽說你家就三兄妹呢?”
這女子年歲不大,長相也不惹人厭,就是有點八卦。
梁巧隻是笑笑,不答話。
其實她大可以随便給我編排一個啥表弟的身份,都說一表三千裡,難道人家還去搞社會調查不行?奈何她就是不肯,大約覺得表弟這個稱呼,實在太生分了。
年輕女子見梁巧不理她,很是不忿,撇了撇嘴,别過臉去,嘀咕了幾句,瞧那意思,大約是在腹诽梁巧太傲氣。
對于女人的這種嫉妒,我也懶得理會。
單以兩人的外貌而論,梁巧确實具備傲氣的本錢,不服不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的肚子裡塞滿了各種油膩食品,饑荒解除,便也一改狼吞虎咽的吃相,抹抹嘴,斯文起來,擇着清淡的菜蔬夾幾筷子。
恰在此時,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歲出頭,穿着白襯衣黃軍褲,腳下蹬一雙烏黑铮亮的皮鞋,端着個酒杯走過來。
這人梳着三七式分頭,長相倒也不惡,隻是一張臉上油光水滑,給人虛浮之感。
小分頭徑直走到梁巧面前,說道:“你是我嫂子的妹妹梁巧吧?我叫曹生明,是曹生勇的弟弟,在縣供銷社上班,來,我敬你一杯。
”
以前閑聊的時候,倒是聽梁巧提起過,她那個麻子姐夫是叫什麼曹生勇。
再看看這個曹生明,臉部輪廓确實與麻子有幾分相似。
想來曹生勇少時不得那場大病,也算個英俊青年,配得上梁少蘭。
隻是這曹生明十足讨厭,借機搭讪也不要端個酒杯子過來啊。
給女孩子敬酒?虧他想得出來!
梁巧臉一紅,說道:“我不喝酒的。
”
“哎,沒關系嘛,這是水酒,不醉人的。
”
曹生明臉上有些微醺之意,料必已喝了不少,舉着杯子猛往梁巧面前湊。
梁巧忙站起身來,往一旁閃避。
席間便哄鬧起來,一衆無聊的男女叫嚷道:“哥哥娶了姐姐,這妹妹再嫁給弟弟,不是親上加親?”
一聽這話,我心中的火氣頓時“騰”地點燃起來。
娘賣x的,什麼玩意?又來一個不長眼睛的家夥!
曹生明甚是得意,一手叉腰,腦袋往後一甩,擺了一個“蒲士”,頓時又引來一片叫嚷聲。
細論起來,這曹生明身材挺拔,長相不惡,家世也不錯,聽他剛才自我介紹,在縣供銷社上班,是個吃國家糧的公家人,在小小芙蓉鎮,稱得上大好青年,平日裡必然受到一幫子大姑娘小媳婦的追捧,這般自我感覺良好,也在情理之中。
曹生明做完秀,又要往梁巧跟前湊。
我站起身來,淡淡道:“追女孩子,要有風度!”
“小孩,你說什麼?”
曹生明斜乜一雙醉眼,厲聲喝問。
我扭過頭,不再理他。
眼睛的餘光卻是一直瞥着的,一隻腳就插在凳子下,隻要他再往前湊,說不得要踢起凳子,磕在他膝蓋上,讓他大大出一個醜。
随着梁國強練了一年多擒拿格鬥,限于年齡體力,若與曹生明這般成年後生正面對陣,自是毫無勝算。
但若借助器械,攻他個出其不意,卻是十拿九穩。
至于後果如何,在人家的地頭會不會吃眼前虧,被海k一頓,卻也顧不得了。
曹生明吃這一癟,頓時大為不忿,目露兇光,握緊拳頭,似乎想要動手。
我瞥他一眼,冷冷道:“怎麼,你們曹家,有打客人的習慣嗎?”
曹生明被我擠兌住了,進退不得。
“生明,别胡鬧。
”
曹斌慢慢走過來,身後跟着曹生勇和梁少蘭。
梁少蘭手裡抱着孩子,目光中流露出關切之情。
原來到了“抱毛毛”的時候了。
所謂“抱毛毛”,是三朝酒會的尾聲,也是必不可少的節目。
乃是主家抱着孩子出來答謝,客人們抱一抱嬰兒,給個紅包,鬧騰一會,然後散席。
“小朋友,對不住啊,他多喝了幾杯。
”
我點點頭,也不吭聲,重新落座。
以曹斌為人的精明,自然不會在宴席上與一個孩子生氣。
這要傳出去,丢人丢大了。
誰知曹斌也有八卦的時候,仔細瞅了梁巧兩眼,笑着對梁國成說道:“親家,要不我們再兌一回親家,來個親上加親?”
我頓時氣歪了鼻子。
梁國成搓着手,憨厚地笑着:“巧兒還小……”
曹斌也就笑笑,不再提此事。
曹生明見老子并不生氣,又趾高氣揚起來,瞥我一眼,忽然搞出兩張“大團結”,塞到毛毛胸前的小兜兜裡,說道:“來,叔叔抱抱。
”
照理,叔叔乃是至親,原無必要當衆掏這個紅包,曹生明這是顯擺呢。
當時二十元錢可是了不得的大數目。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小子,也不知是多喝了兩杯還是當真幼稚。
“巧兒,做叔叔的抱了毛毛,你這個做阿姨的,也該抱一抱。
”
我自褲袋裡随手掏出一把嶄新的鈔票,也不問多少,就塞到梁巧手頭。
自打有錢之後,我口袋裡的現鈔從未低于兩百之數。
這一手效果立竿見影,所有人“嘩”地一聲,都呆住了。
料不到這小小孩童,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梁巧笑盈盈的上前,将一把票子交到梁少蘭手裡,抱過孩子親了親,正眼都不瞧曹生明一下。
曹生明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想要說什麼,被曹斌狠狠盯了一眼,便焉頭巴腦的,不再說話。
曹斌可比他有眼色,試想一個能夠随随便便掏出一兩百元錢來的小孩,來頭會那麼簡單麼?
“小同志,請問貴姓大名?”
那時節,将“小朋友”改為“小同志”,就意味着極度的尊重了,表示雙方之間有了同志式的平等對話地位。
“我姓柳,就是和巧兒一道來喝酒道喜的。
謝謝曹主任的款待。
”
我淡淡一笑,轉頭招呼梁國成和梁巧。
“叔,巧兒,酒喝完了,飯也吃飽了,就不打擾了吧?我們走!”
說完,我頭也不回朝門口走去。
梁巧自然是緊緊相随。
讓曹斌吃驚的是,梁國成居然也沒怎麼猶豫,隻是朝他笑了一下,點個頭,就跟在我後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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