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廠送過來的報告差點真的将老爸氣出病來了。
“什麼玩意?狗屁不通!”
老爸将酒廠的報告拍在桌子上,“砰”地一聲大響。
幸好這是在家裡,在辦公室要注意革委會一把手的形象。
嚴玉成很大氣,性情也比較率直,往往不給下屬留太多的情面,作為他的搭檔,老爸就自動唱起了白臉。
總不能一二把手都闆着個臉訓人,還讓不讓人活了?
若換作别人,老爸這麼做無疑有收買人心的嫌疑。
怎麼,一把手做壞人,你出來做好人?太犯忌諱了。
好在大夥都知道老爸和嚴玉成的關系,倒沒人蠢得跑到嚴玉成面前去播弄是非。
讓一貫溫文爾雅的老爸如此生氣,看來酒廠那兩位廠長不是一般的扯淡。
老媽原本正在看電視,聞言不由詫異地望着老爸,流露出很關心的神色。
見老爸兀自氣呼呼的,忙即起身給他續茶水。
老爸有喝熱茶濃茶的習慣,不管何種天氣,一杯滾燙的濃茶是必不可少的。
我放下《傲慢與偏見》,走過去拿起老爸拍在桌子上的那份報告翻閱,才看了不到兩分鐘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老爸沒有誇張,“狗屁不通”四字确是的評。
“爸,顔廠長李廠長還是挺認真的,至少參考人家農業局的蜜蜂養殖報告時,可是一絲不苟。
”
當然一絲不苟了,連預定客戶對象都是一模一樣的。
蜂蜜的預定銷售對象除了普通老百姓,大客戶主要是糖果廠、糕點廠和制藥廠。
若在後世,還要加上一個化妝品廠。
酒廠這份報告上面,五十五度苞谷酒的預定銷售對象居然也是糖果廠、糕點廠和制藥廠!
唉,這時節的人怎麼都這般老實?什麼東西全都照抄不誤?前頭有一個徐海濤囫囵吞棗剽竊江友信的文章,現在又出一個酒廠的報告也是依樣葫蘆。
倒也堪稱前後輝應,相映成趣。
看到這裡,後頭的也就沒必要再看下去了。
“爸,考慮換人吧。
這兩位,指望不上了。
”
老爸兀自在生氣:“說得輕巧,換誰啊?我現在手頭根本無人可用。
再說,酒廠是副科級架子,這廠長也不是說換就換的。
”
“怎麼,難道酒廠換個廠長,也要拿到縣委常委會上去讨論?”
我扁扁嘴,心說就是拿到常委會上讨論也沒啥大不了的。
還怕嚴玉成不同意麼?
老爸搖搖頭,眉頭益發蹙得緊了。
“做了這個主任,一天到晚操心這個操心那個,沒一刻開心……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當。
”
老媽續了茶水,不滿地唠叨。
我們爺倆對視一眼,都不應句。
知道老媽這話口不對心,無非是關心老爸的身體而已。
向陽縣是農業大縣,聯産承包責任制固然是眼下搞活農村經濟的根本,但無工不富,作為縣裡最大的企業,老爸如此關心酒廠的經營情況也在情理之中。
雖說農業局搞的那份蜜蜂養殖的報告很好,估計實施起來效果也會很不錯,然而就發展的後勁以及對縣财政的貢獻來看,無論如何都不能跟酒廠相提并論。
酒廠經營得好了,可是真正的利稅大戶,稍微誇張一點說,能頂縣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後世許多酒廠,創造的财富差不多是個天文數字。
窮家不好當,縣财政始終緊巴巴的,偏又到處都伸手來要錢,難怪老爸整日眉頭緊蹙,難得有舒展的時候。
看來做個有良心的好官不容易,在一個窮得叮當亂響的内陸農業縣做個有作為的好官更不容易。
酒廠改革的方案,在周先生的餞行宴上我就基本都闡述清楚了,不必贅述。
現今的關鍵是找一個能執行那個方案的人。
我在腦袋裡翻江倒海地搜索起來。
對于向陽縣現有體制内的幹部,我自然是不熟悉的。
畢竟不像老爸一般天天和這些幹部打交道。
我找的是上輩子記憶中的經營好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合适的人來應急。
見我們爺倆都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老媽越發不高興了。
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又怕打亂我們的思緒,隻得忍了又忍,憋得着實辛苦。
上輩子的時候,向陽縣倒确實出過幾個厲害的民營企業家,其中還有成為全國人大代表和n省政協常委的風雲人物。
這些人裡面,随便揪一個出來,拾掇個縣酒廠均不在話下。
不過頭痛的是,全是民間人士,沒有官方身份。
這當兒,估計都還在家裡種地。
在一九七九年的體制下,幹部身份依然是很重要的。
如果讓一個摸鋤頭的農民來管一百多人的國營工廠,估計告狀信能飛到中央去。
嗯,有一個人,或許合适。
這個人,卻是老爸的朋友,名叫胡家輝,前世的記憶中,經常到我家來做客的,眼下是縣文化局的幹部。
上輩子八十年代末期的時候,辭職下海做生意,幾經撲騰,很快就抖起來了。
其成就盡管遠不能同我前頭想到的那幾位風雲人物相比,在普通百姓之中,也算鶴立雞群的佼佼者了。
以胡家輝的才能,經營好縣酒廠應該問題不大。
問題是我怎麼向老爸推薦他。
明明知道某人日後能成為一個狠角色,偏偏就不能說出來,每次都要為了推薦大傷腦筋,實在是讨厭得緊!
這個時候,江友信從大姐的房間裡出來,去上衛生間。
看着他瘦高的背影,我豁然開朗,笑道:“爸,公開選拔吧。
”
“公開選拔?”
這對老爸,又是個新名詞。
幹部的使用,曆來是組織掌控的。
組織上讓你幹啥就幹啥,說你行就行,卻是從未聽過公開選拔的說法。
“對,在全縣範圍内選拔酒廠廠長,當然,前提是入選者必須有幹部身份,級别嘛,股級以上就行。
縣酒廠的廠長不也就是個副科級嗎?”
這個話也是為胡家輝量身定做的。
具體胡家輝什麼級别我不清楚,但想來三十好幾的“老”幹部,一個股級總該有吧。
熬資曆也該熬到了。
“合适嗎?”
老爸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有什麼不合适的?”我笑道:“其實這事你和嚴伯伯早就做過了。
征文活動不就是嗎?”
老爸一拍腦袋,也笑了。
隻要是在體制内,怎麼攪和都出不了大問題。
對于縣酒廠,我其實挺有想法的。
照後世的做法,我可以成立一家專門的“空殼”公司,光經營一個品牌和銷售渠道,将生産那塊全部割離出去。
也就是說品牌是我的,銷售渠道和資金渠道都是由我來掌控,酒廠隻管加工生産就成了。
後世許多着名的品牌都沒有自己的工廠,在白酒行業更是屢見不鮮。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将費力不讨好,煩人又累人的生産管理完全撇開,大頭自己拿,手指縫裡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