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巧歡天喜地,梁國成和梁經緯也十分高興。
人家柳主任是縣上的大領導,不拿人民群衆一針一線,值得敬佩。
可是這個人情反倒欠得更大了。
如今小俊願意去鄉下地方玩兩天,正是求之不得。
不過我興奮之餘,還是不忘提醒他們幾句,叫他們不能洩露我的身份。
在當時農村,縣革委主任确實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許多人見了忍不住兩腿都要打哆嗦。
論到官威之甚,古今中外,絕無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與我國相提并論。
尤其是明代,隻要考中進士,便還未曾放出去做官,也已經能在住的客棧裡立起公堂了。
楓樹大隊的人見不到柳主任,還不得将我當成怪物來看?被人圍觀的滋味可不咋樣。
楓樹大隊緊挨大坪公社,處于楓林公社的邊緣地帶。
若論路程,去大坪公社反倒比去楓林公社要近上許多。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通常來說,離公社的行政中心越遠就意味着越落後。
畢竟公社機關還住着些吃國家糧的幹部,手裡有幾個工資可以消費。
而且緊挨公社的大隊就是門面,領導下來視察時一眼就能看到的,多多少少要得些照顧。
太破爛了指定不行。
我原本以為柳家山大隊就夠落後的了,到了楓樹大隊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
整個全是土磚屋,全大隊也難以找到一棟青磚或紅磚的建築。
不是楓樹大隊的人不會燒磚,梁國成就是個燒磚的好把式,而是大家都用不起紅磚。
走進梁家的四間土磚屋,我突然後悔自己不該來。
倒不是怕吃苦,隻是怕我這兩天住下來,人家不知要在我身上花多少招待費!如今我算得向陽縣一等一的大款了,在店子裡吃個中飯,頓頓不離雞魚肉,四個人每個月幾十上百元的夥食費視作等閑。
而十塊錢在梁巧這樣窮困的家庭裡,不知要派上何等的大用場。
不過既然來了,斷然沒有抽身就走的道理。
好在梁巧在我店裡做事,也不怕沒機會補償。
梁家嬸子咋一見到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使勁揉了揉,這才歡喜無限地叫了起來。
“呀,是……是小俊呢……”
梁巧記得我的叮囑,慌忙示意母親噤聲。
“媽,别喊,小俊不喜歡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
“啊?哦哦……”
梁家嬸子反應倒快,連連點頭。
許是穿越回來做小孩子的時間長了,前世成年人的心态淡了不少,小孩心性卻日漸增長。
我一進門,屁股尚未坐熱,便一躍而起,叫道:“巧兒,帶我去采蘑菇挖筍子。
”
若是成年人,這麼做無疑十分失禮,小孩子卻無妨。
梁家人都笑起來,很善意的那種。
梁巧輕輕咬了咬下唇,柔聲道:“你剛到屋,累了,先歇一會。
再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好不好?”
這種小孩心性自然也隻稍微一露罷了,人家當我是小孩,我自己難道也能當自己是小孩?
“梁爺爺呢?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
我知道,梁巧的祖父母都在世,爺爺已經中風卧床幾年了。
聽我叫出“梁爺爺”三個字,梁國成臉露震驚之色。
這可是柳主任的兒子,叫自家老倌為“爺爺”,面上有光啊。
梁家嬸子有些尴尬地勸阻:“小俊,好意心領……你還是别去看了,髒呢。
”
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癱瘓卧床數年,房間裡确實幹淨不到哪裡去。
隻是人家已經登門拜訪過,我既然來了,這個禮數,如何缺得?
在我堅持之下,我去到裡面一間陰暗的小房子裡,見到了卧床的梁家爺爺和在一旁照顧的梁家奶奶。
兩位老人都是白發蒼蒼。
梁爺爺雖然卧床不起,耳目尚還清楚。
不過梁家人都記得我的吩咐,不提老爸的名諱,隻說是縣裡一個朋友的小孩來家裡玩幾天。
這麼介紹的時候,梁國成滿臉歉然之色,覺得隐瞞了我的身份,甚是對不住人。
我問了問梁爺爺的病情,看看潮濕陰暗的小房,蹙眉道:“現在天氣好,氣溫不高不低的,應該讓梁爺爺多到外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對身體很有好處的。
”
“是呢是呢。
”
梁經緯連連點頭。
當即上前,就要将爺爺抱到外邊去。
看來此人也是雷厲風行的性子。
坐下來說了一會話,我甚感無聊,又纏着梁巧道:“巧兒,我們采蘑菇去。
”
這個季節,其實還不是野生蘑菇大規模采摘的時候。
隻有最陰暗潮濕的樹林深處才有一些。
今天拿到我家的那籃子蘑菇,也不知花了梁家人多少心血氣力。
梁巧見我癡纏,無奈地道:“枞樹林裡太暗,看不清楚了。
要不,我先陪你去挖筍子?”
“好啊好啊。
”
采蘑菇還是挖筍子倒無所謂,有的玩就成。
當下梁巧提了個竹籃,和我手拉着手出門去。
梁經緯要和梁國成抓緊時間去自留地裡幹點農活,也就沒有作陪。
說是挖筍子,那隻是對冬筍而言,春筍是不需要挖的。
楓樹大隊窮是窮點,勝在植被豐富,未曾受到多少破壞。
漫山遍野,清脆碧綠,夾雜着許多或紅或黃的野花,再配上田野裡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油菜花,當真景色如畫,美不勝收。
走出家門,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氣,頗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從梁巧家出門不到三裡地,就有一大片竹林,估計得有好幾十畝。
大大小小的竹子都有,我也分不清是什麼品種。
據梁巧說,這片竹林不算什麼,翻過她家對面那座山,有一整座大山全是竹子,堪稱竹海。
竹林雖大,裡面大一些的竹筍卻不多,估計早就被人采摘過無數遍了。
鄉下太窮,這般不要錢的食品,自然是人人都要争搶的。
好在竹林面積夠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