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付給柳兆玉,雖是自家兄弟,總也要立起個體統。
這個主次之分,倘是搞錯了,就有大大不便。
這和日後流行的委托“職業經理人”管理公司事務差相仿佛。
柳兆玉見我不悅,心下惕惕,竟然有幾分緊張,忙即點了點頭。
“趕早一些,晚了不好辦事。
”
“好咧。
”
柳兆玉應着,就要往家趕。
我笑了笑:“兆玉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既然來了,總得吃完飯才回去……巧兒,今天中午加一個菜……兆玉哥,你喜歡吃什麼?”
柳兆玉憨厚地笑笑:“飯就不吃了,事情太多,也吃不踏實。
”
“不忙不忙,既要會工作也要會生活。
就回鍋肉吧……巧兒,炒個回鍋肉,肥一點。
”
“哎……”
梁巧歡快地答應着。
見我小小年紀,指揮若定,柳兆玉暗暗慨歎,倒也不敢輕忽了。
看到大哥柳兆時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就有點生氣。
人家柳兆玉生龍活虎,他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整日迷迷糊糊的,總也打不起精神。
不知道将那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負責,到底合不合适。
隻是來都來了,也不能再打退堂鼓。
“會騎單車不?”
我問大哥,語氣有些冷淡。
昨晚柳兆玉紅光滿面來叫他一道上縣城,大哥反複問了柳兆玉幾次,柳兆玉也說不清是什麼事。
大哥就有些睡不着,不知道我叫他去做什麼。
他是那種沒正經見過世面的,平日在大隊胡混,上個縣城就有些畏首畏腳。
“會呢。
”
大哥底氣不足地應了一聲。
我不覺微感詫異。
料不到大哥居然學會了騎車,那會子的自行車和日後的小轎車差不多金貴,也不知他跟誰學的。
“兆玉哥你呢?”
“我當然會了,兆時還是我教會的。
”
我便恍然。
“這樣,我們去大坪公社一趟。
你們騎車,兆玉哥帶我吧。
”
“去大坪公社?”
“對,火力發電廠。
咱們的磚燒出來,就是要賣給他們。
總得先去探個路。
”
承建火力發電廠的雖說是省裡的建築公司,縣裡插不上手。
畢竟是在大坪公社的地盤上,因而我事先已要江友信給大坪公社的熟人打過電話。
正經事插不上手,引見一下總是可以的。
不然懵喳喳跑過去,連找誰都不知道,怕是要鬧笑話。
那兩台二手永久牌自行車,卻是五交化公司孫經理給我搞到的。
二八規格的載重自行車,破得可以,不過修理一下還能用,從人家手裡轉過來,也就花了四五十塊錢。
往後柳兆玉要經常與我聯系,來來回回的沒個交通工具不行。
那會子的公交車可指望不上,一天才一趟,還經常放鴿子。
柳家山到縣城二十幾裡地,騎單車一個多小時也差不多了。
而另一台單車,是打算給大哥的。
我想要讓他負責紅磚銷售的事。
這個事情雖說也不輕松,總比松土碼坯箍窯要好得多。
叫他時常出門跑動跑動,也适合他的性子。
縣城到大坪公社也是二十幾裡,和柳家山正好是一個等邊三角形。
但是路比較好走,已經入秋,太陽也不毒,十一點多鐘就到了大坪公社。
一路上都是柳兆玉帶我,他身體遠比大哥強壯。
騎到大坪公社時,柳兆玉還行有餘力,大哥倒有點精疲力竭了。
有了上次“搭乘”老爸的自行車的經驗,這回我長了個心眼,特意叫梁巧在後座上給我裝了個棉布墊子,不然二十幾裡路下來,非得将屁股磨破不可。
江友信給介紹的是大坪公社的民政助理員,叫童善行,年紀比江友信大點,倒是滿結實的一個後生。
“你好你好,你就是江秘書的朋友柳兆玉吧?我是童善行。
”
童善行握住柳兆玉的手連連搖晃,很客氣。
也不知道江友信跟他是什麼關系,不過料必柳主任秘書的招牌在小小的大坪公社該當十分好使。
在來的路上,我就跟柳兆玉說好了,由他出頭,不要說是柳主任的侄子,更不要将我推到前台去。
柳兆玉也确實精明能幹,應酬場面很有一手,寒暄幾句就塞了一包大前門到童善行口袋裡。
相比之下,大哥就有些呆頭呆腦,上不得台盤,站在一旁光知道傻笑。
“這是我的兩個堂兄弟。
”
雖說我有吩咐,柳兆玉還是簡單介紹了一下。
大哥還是個青皮後生,我更是小孩子,童善行也沒怎麼在意,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聽江秘書說,柳家山大隊辦了個制磚廠?”
“嘿嘿,剛剛起步,還要童幹部多多支持。
”
童善行矜持地一笑:“我一個小助理員能幫上什麼忙?也就是給你們介紹一下。
”
柳兆玉笑道:“童幹部謙虛了。
這是大坪公社的地頭,誰敢不給你面子?”
“柳哥可給我面上貼金了。
也不過是湊巧認識省建公司的采購員,人家給不給面子,就不好說了。
”
“瞧你說的,這種小事情,還不是童幹部一句話的事?”
“可不敢這麼說。
”
童善行連連擺手。
不過瞧他怡然自得的神态,可能還真跟人家采購員比較熟。
省建公司大坪電廠項目部的采購員叫戴盛,三十幾歲,肥頭大耳,牛哄哄的,一開口就打官腔。
看來無論何時,隻要是手裡握着财權的家夥,都是這個德行。
柳兆玉袋子裡揣着我給的五十元活動經費,底氣足得很。
當下也不多說,拉了戴盛和童善行就在大坪公社唯一的一個飯店裡坐下,大魚大肉叫上來,又上了兩瓶竹葉青,吃了個酣暢淋漓。
“紅磚啊,沒問題,隻要質量好,有多少我要多少……呃……小柳,瞧你也是很上道的人,咱老戴交你這個朋友……呃……别處都是一塊磚三分八厘,我給你四分……呃……每月一結,現款現貨,絕不拖欠……”
戴盛喝得醺醺的,打着飽嗝,拍着柳兆玉的肩膀,滿口應承下來。
我微微一笑,這頓酒挺劃算的。
一塊磚多兩厘,一天五千塊磚就是十塊錢,一個月三百塊。
一頓酒才花幾個錢?
至于每月結帳的時候,給老戴的好處,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不消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