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欠着,等賺了錢再支付,其他買煤的錢,雇車的錢,也不是小數目……你說說第二個辦法……”
“來了來了,小俊,餓了吧,先吃個雞蛋。
”
我正要說話,五伯母煮好雞蛋拿過來,剝好一顆遞到我手裡。
“謝謝五娘。
”
折騰了這許多時候,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五伯,第二個方案是所有資金都由我那朋友出,大隊隻管組織社員出工,燒窯,裝車,賺個工錢……嗯,工錢一個月一結,現金……你看怎麼樣?當然,為頭負責的人,另外開一份工錢,我那朋友的意思,每個月給一百塊。
”
我邊吃雞蛋邊含含糊糊地說道。
“多少?”
五伯“呼”地站了起來,滿臉不信。
五伯母剛巧聽到,也驚呆了。
每月一百塊!
我爸這個縣革委副主任,每月工資滿打滿算也就五十塊出頭。
而五伯做大隊支書,每年的補助還不到一百塊。
“小俊,你說的是真的?”
我裝出很委屈的樣子:“五伯,我會哄你嗎?”
五伯母幫腔道:“是啊,人家小俊小孩子家,哪會撒謊哄人?”
“小俊,你那個朋友,做什麼的?這麼有錢?制磚機都能買得起?”
“嘿嘿,這個你老人家就别問了,總之人家是有門路的人。
要不我也不會來幫他說這事了。
”
五伯就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在他看來,街上的能人多了去了。
眼前這個九歲的侄兒,不也是一位小能人麼?年紀小小,懂得事情可多。
“那敢情好。
農閑時節,大隊的壯勞力都找不到什麼事情做呢。
要能賺個工錢,确實是好事情。
就怕……”
“就怕什麼?”
“就怕政策不允許呢。
這可是走資本主義道路……”
我笑道:“五伯,您的政治覺悟還挺高的。
可是你也想想,咱們燒磚是賣給誰?賣給火力發電廠啊,那可正經是國家支持的大型項目。
咱們啊,這叫給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
又不是賣給外國人,怎麼就叫走資本主義道路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其實我知道五伯的擔憂很有道理,一九七八年搞這個,确實是違反現行政策的。
不過火力發電廠的建設可不等人,咱們不賣磚給他,自有别人賣。
我是想鑽個空子,利用一下時間差。
隻要遮掩着扛過這幾個月,等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後,中央政策自有新的變化。
到那時就算仍然不能大張旗鼓地搞私營經濟,環境也必定比現在要寬松得多,斷然不至于動不動就給上綱上線。
關鍵是怎麼遮掩。
這才是我要找五伯的主要原因。
“就你能說。
”
五伯展顔一笑,随即又微微蹙眉。
看來他心裡頭的疙瘩一時半會還解不開。
這也難怪,畢竟搞了二十多年的集體經濟,總不能讓我一個小屁孩幾句話就給忽悠住。
五伯母倒是極聰慧的,說道:“老倌,這可是大好事。
你不好出面,就叫兆玉出面好了。
”
兆玉乃是五伯的長子,大約三十歲出頭,是個能幹人。
由他挑頭,确實比五伯赤膊上陣更合适。
我一拍巴掌,笑道:“五娘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五伯您是支書,怕人家說閑話,兆玉哥可沒這個顧慮。
”
“就是,他一個農民,連生産隊長都不是,怕啥閑話?”
五伯母繼續慫恿。
“每個月一百塊呢,到哪找這種好事去?”
饒是五伯政治覺悟再高,涉及到親生兒子的前程,也不禁怦然心動。
“那,你去把兆玉叫回來,咱們再合計合計。
”
我微微一笑,端起茶來喝了兩口,往椅背上一靠,極其惬意地舒了口氣。
“爸,叫我什麼事?呀,小俊來了?”
柳兆玉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人還沒進堂屋,大嗓門就嚷嚷起來了。
我忙站起來:“兆玉哥,你好。
”
“好呢。
哈哈,小俊,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十二叔還好吧?”
“我爸很好。
他也時常跟我說起兆玉哥你呢。
”
我順手給他吃了顆糖。
“兆玉,你坐。
”
五伯指了指我身旁的椅子。
柳兆玉依言坐了,又迫不及待地問道:“爸,什麼事?”
“是這樣,小俊有個朋友,要在咱們大隊搞個制磚廠,制磚機都已經買好了……”
五伯望望我,将事情簡單複述一遍。
“有這種好事?那太好了,爸,我看能行。
”
柳兆玉喜形于色。
“好是好,就怕不合政策!”
“咳,這怕什麼?咱們對外就說是大隊的制磚廠不就行了,誰吃飽了撐的來管這閑事?就算上頭有意見,不還有我十二叔在縣裡嗎?”
柳兆玉畢竟年輕氣盛,沒那麼多顧慮。
再說每月一百塊的工資也确實誘人得很。
我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再和那朋友說說,除了社員的工錢,也給大隊交些管理費,多少五伯您說個尺碼。
”
柳兆玉一拍大腿:“能這樣那就太好了。
隻要公家不吃虧,任誰也沒話說。
”
五伯也被兒子的态度激得心癢癢的,說道:“嗯,要這樣的話,我看能行。
就是這個……這個管理費,我倒是不大好說呢……”
“每個月也是一百塊,您看夠不?”
我試探着說了一個數,心裡打算五伯要嫌少的話,再給加兩百也成。
柳兆玉忙道:“夠了夠了,什麼事不做,每個月幹得一百,還有什麼講的?”
五伯不樂意了,瞪他一眼,罵道:“怎麼叫什麼事不做?咱大隊的人你能叫得動?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是是,要論這個,咱大隊還真沒人能比得上你老人家。
”
眼見得有大筆進項,柳兆玉挨了訓一點都不在意,笑嘻嘻地拍起了老爹的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