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裡鄉親的,串個門還帶什麼東西?老倌,老倌,快出來,柳老師來了……”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随着這個沉悶的聲音,周先生自裡間慢條斯理走出來,帶着個黑框眼鏡,頭發花白,胡子拉碴的,卻是滿臉傲色。
當然,不是狂傲,而是那種讀書人的孤傲。
“周先生……”
老爸趕忙起身,很恭敬地問候。
從骨子裡說,老爸也有讀書人的傲氣,但對比自己有學問的人,卻十分尊敬。
“是晉才啊,請坐吧。
”
周先生依舊不冷不熱,不過看得出來,他也并不讨厭咱們爺倆這不速之客。
他還是個沒摘帽子的反動學術權威,平日裡能有什麼人來串門?
“周先生,這是我的小孩,來,叫周伯伯。
”
我落落大方,脆生生叫了聲“周伯伯”,還鞠了個躬。
“哎哎,這孩子可真乖,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周先生尚未開腔,周伯母倒是一疊聲誇獎起來。
不知什麼原因,周先生兩口子一直沒有孩子。
周伯母對小孩子特别喜愛。
我又鞠了個躬,規規矩矩答道:“伯母,我叫柳俊,今年七歲了。
”
這一來,不但老爸笑得合不攏嘴,周伯母大是驚訝,連周先生都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哦,柳俊。
好好,來,告訴伯伯,你上學了嗎?”
“上了。
在柳家山小學上一年級。
”
“哦,上一年級了。
認得幾個字啦?會算數嗎?”
我微微一笑,沉穩地回答說:“學了生字,也學了算術。
”
“哦,那伯伯考考你好不好啊?”
暈!
怎麼那會子的讀書人,都這個德性?想想二十一世紀,朋友的小孩初次上門,那還不得趕緊給紅包?哪有周先生這樣的,沒有糖果也沒有紅包,光會考試?郁悶!
“一加三等于幾啊?”
我靠!暈死啊,真是拿村官不當幹部,拿豆包不當幹糧啊。
就算是考一年級小學生,拜托也不要把我當成那種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我盡管在肚子裡腹诽不已,臉上卻絲毫不失恭敬之色,老老實實回答:“等于四。
”
接下來周先生又出了幾道題,我自然是對答如流。
倒是老爸有些不滿意了,微笑着提醒說:“周先生,小俊會算一萬以内的整數加減法。
還會背唐詩呢。
”
“哦?”
周先生益發來了興趣,笑着問:“小俊啊,你會背什麼唐詩?背一首給伯伯聽聽。
”
這都怎麼整的。
我的本意是要老爸和周先生多親近親近,誰知道周先生一上來就揪住我問個沒完沒了。
看來他也是那種不善于和人交往的書呆子。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我差點就要将王勃的《滕王閣序》背給他們聽。
想一想還是忍住了。
要這麼顯擺的話,那就不是神童而是怪物了。
得提防給人抓到研究院去開膛破肚!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
”
周先生倒還罷了,老爸卻是震驚無比:“小俊,你……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首詩的?”
嘿嘿,我早料到會有此一問,當下不慌不忙答道:“爸爸,你教的啊。
你以前背過這首詩給我聽。
”
“我背過嗎……我背一遍你就記得了?”
老爸臉色驚疑不定。
我笑道:“你背了好幾遍呢。
這又不難記。
”
“呵呵,過目不忘,晉才,令郎真是奇才啊!”
周先生贊歎不已。
老爸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畢竟他不會因為一首唐詩想到“穿越”。
再說他老人家也不知道“穿越”為何物啊。
“不瞞周先生說,今天是小俊想要到你這裡來看圖書……”
暈死!
老爸,你還真是老實人啊,哪有這麼開門見山的?哦,因為兒子要看圖書,所以登門拜訪。
假設兒子不要看圖書,自然也就不用理會你周癫子了。
這不故意找難受嗎?
誰知周先生也是一個活寶,居然毫不以為忤,笑着說:“這樣啊,那恐怕要令小俊失望了。
我這裡,可沒有連環畫。
”
我搶着說道:“沒有連環畫,别的書也行。
”
這倒是真心話。
要我今後數年時間都對着“生字本子”,當真難捱難熬。
還不如在周先生這裡找些書看。
周先生奇怪地望我一眼,站起身來。
“那好,小俊,你随我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