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不說是不行了。
林夫人歎息了一聲,将最近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落在林海音耳中,真覺得就跟做夢似的,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她恍恍惚惚地問:“她竟然是柳家的女兒”
“是呢!”林夫人一臉無奈:“柳家主對董家客氣得很,三天兩頭請他們吃飯。
還在城裡放話,讓人不要為難董家人。
對了,你公公也在想方設法求他們原諒,不過柳家主不肯見他。
”
林海音滿臉不可置信:“會不會是搞錯了”
柳家主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弄錯
當初會丢孩子,也是太信任身邊的人導緻,那已經是個意外,這種意外絕不會有第二次。
林海音頹然靠回:“那我該怎麼辦”
她伸手摸着肚子:“這孩子……越來越大,最近隐隐有感覺他在動……孽種就不應該出生!”
她語氣兇狠,眼神瘋狂。
林夫人看着這樣的女兒,隻覺滿心疲憊:“海音,無論如何,保重自己要緊。
大不了,等着孩子落地,我們就将他遠遠送走,你要是還恨他,幹脆把他送到善堂去,一輩子都再不見他,就當這孩子沒有出現過。
”
“我不要!”林海音嚴詞厲色:“生和不生肯定是有區别的。
夫君已經許久不來見我了,若是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是紮在我們夫妻之間的刺,我們倆之間再無和好的可能。
”
林夫人啞然,其實她想說孔家已經在尋摸平妻的人選。
可看到滿臉執拗的女兒,哪裡還敢提。
“海音,你保重身子。
别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
說到後來,已然帶上了哭腔,她不想在女兒面前哭,霍然起身往外走。
林海音住在府裡,一般人都不往她跟前湊,關于孔公子在相看平妻的事自然也沒人告訴她,可這麼大的事,想要瞞她一輩子也不可能。
孔夫人一開始還想給兒子好好挑一個姑娘,但最近柳家始終不願意原諒,她便又有了些想法。
最後相中了蘭家。
蘭家的當家主母是柳家主的庶出妹妹,隻要将這門婚事定下,兩家勉強算是親戚……親戚之間就該互幫互助,柳家主再不高興,也不至于對孔家下死手。
雖然柳家主現在沒有對他們動手,可這就像是懸在孔家頭上的一把刀,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
有這門姻親在,好歹能擋上一擋。
因此,婚事定得很快,從相看到下小定前後不過十天。
府裡準備小定時,林海音得知了消息。
她早就知道孔克儉會另娶她人,且那個女人會給他生下孩子,那孩子還是日後的孔家主……這些事兒不能深想,越想越難受。
但如今,人選已經定好,隻等着過門與他雙宿雙栖,林海音想要欺騙自己都不能。
當着報信丫鬟的面,她将面前桌上的所有東西都砸了:“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若是兩個人感情不深,或是孔克儉對她沒那麼好,她都不會這般難受。
孔克儉可是在成親前就承諾過隻她一人,成親後也是這麼做的,哪怕有貌美女子投懷送抱,他都視而不見,每天夜裡都會來陪着她,對她特别好,但凡她要的東西,他都會想方設法去尋。
這麼好的夫君,即将是别人的了!
林海音接受不了,她趴在桌上急促地喘息着,半晌後,叫來了身邊的丫鬟。
從孔家得知了真相,就不再認這個兒媳,雖然将人留下,但已經将院子裡所有的下人撤走,現如今伺候她的都是林夫人安排的,隻聽她的吩咐。
“給我配一副落胎藥來!”
丫鬟吓一跳,忙跪了下去:“夫人,您要什麼都行。
主子早已吩咐過,不能給您拿這個藥。
”
本來林家的丫鬟是喚她為姑娘的,林海音特意要她們改了稱呼。
聞言,林海音狠狠瞪着面前瑟瑟發抖的丫鬟:“連你也不聽我的不聽話的下人,我是不留的,來人,把這個丫頭給我發賣了,賣到勾欄裡去。
”
丫鬟面色大變:“夫人饒命。
”
林海音眼神癫狂:“你買不買”
丫鬟實在怕了,忙不疊點頭,大不了買藥的時候找個人回去禀告一聲。
實在是……她一個小丫頭,林夫人不一定願意騰出手去救。
萬一不救或是去得遲了,她一輩子都完了。
在自己倒黴和别人倒黴之間,她當然要選前者。
林海音還不放過她:“等我喝下藥你再派人回去報信。
否則,隻要我不死,就一定不會放過你。
”
若是死了,林家不會放過這個丫鬟。
丫鬟心中發苦,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這麼一位難伺候的主子。
林海音順利喝上了藥,那邊丫鬟鬼鬼祟祟她也沒管。
就算丫鬟不報信,她自己也是要派人去跟母親說一聲的。
那麼多大夫都說她落胎兇險,肯定有緣由。
而她一定要落胎,必須得有個高明大夫守着。
林夫人得了消息,險些被氣死。
當即派人去請大夫,自己急忙忙往孔家趕。
丫鬟有小心思,林海音喝的落胎藥算是最溫和的,林夫人都到了,她才開始有反應。
落胎很痛,仿佛有一雙手将她的腸子翻來覆去的扭啊扭,痛得她滿床打滾。
林夫人看着,心疼不已:“傻丫頭,誰都沒有你自己要緊啊!”
林夫人到了沒多久,大夫也到了。
一連請了仨,把脈過後都搖頭,隻說盡力,不能保證一定能護住大人。
還明說讓林夫人另請高明。
林夫人心都涼了半截。
看着痛苦不堪的女兒,她真心接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咬牙,轉身出門去了外城。
外城董家醫館,林夫人又一次上門。
她最近經常來,弄得藥童和常來的病人都認識她了。
楚雲梨看見馬車,眼皮都沒擡。
林夫人急匆匆奔下馬車,太過着急,踩着了裙擺,踉跄兩步險些摔倒,她卻顧不得查看,穩住身形後就撲到了診脈的桌上:“董大夫,人命關天,你一定要去瞧瞧。
”
楚雲梨擡眼:“你吵着我診脈了。
”
與此同時,坐在桌案旁正被把脈的病人也不滿:“我等了一大早上才來的。
你再着急,也讓大夫給我瞧完再說。
”
林夫人哭着道:“海音她喝藥了……你一定要去瞧瞧。
”
楚雲梨一臉驚訝:“邊上有大夫守着麼”
林夫人颔首:“可他們都沒把握。
你一定有法子的,對不對”
今天醫館中病人不多,董父也在,楚雲梨确實能走開,她看了看天色:“不着急,等我看完這幾個。
”
見她沒有拒絕,林夫人大喜。
本想催促幾句,又怕将人給惹惱了,隻能強制忍耐着。
過了小半個時辰,楚雲梨終于起身:“走吧。
”
林夫人忙讓丫鬟去扶人,恨不能親自幫提藥箱,坐穩後,巴不得讓馬車飛起來。
楚雲梨到了孔家偏院,林海音已滿臉煞白,擡手的力氣都沒有,聽到動靜,她撩了撩眼皮:“娘,好痛啊!”
看那模樣,已然出氣多進氣少,胸口的起伏幾近于無。
林夫人看到女兒這般,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若不是身邊婆子扶着,她真會跌坐在地上。
“老爺呢”
婆子不敢答。
有人回去送信了的,外城的人都已經趕了過來,老爺還不見蹤影,分明是沒把這女兒放在心上。
林夫人嗷一嗓子哭了出來。
楚雲梨不緊不慢掏出銀針紮了紮,又配了一副藥讓丫鬟熬着。
藥還沒熬好,林海音就已經昏迷過去,喊都喊不醒。
好在一刻鐘後,她就悠悠轉醒,雖然面色白中泛青,但真的是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藥也到了。
林夫人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楚雲梨端着藥碗上前:“讓一讓。
”
她擡手将藥灌了下去。
本來林夫人還想說女兒這模樣不一定能喝藥呢,見此情形急忙住了口。
半個時辰後,林海音緩了過來,面色變成了蒼白,呼吸也沒那麼急了,她看着面前的年輕大夫,道:“謝謝。
”
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楚雲梨收好脈枕:“我要收診金的,不必客氣。
”
林海音喝下藥之後,真的是度日如年,仿佛下一息就會陷入黑暗之中再也醒不過來,那感覺太痛苦。
此刻好轉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敢喝落胎藥。
日後再不幹這種蠢事了,苦笑道:“還是得謝謝你。
”
楚雲梨已經整理好了藥箱,順勢背了起來,聞言笑道:“有時候,這人活着,不一定比死了好。
”
林海音:“……”
柳家主不肯見孔老爺,就是沒打算放過。
柳繼江看出來了雙親對即将回來的妹妹的疼愛,再也不見孔林兩家的人。
如此,兩家想求人都沒地方求。
柳家主細查了查,得知了女兒和孔家還有林家之間的恩怨,瞬間勃然大怒。
他的親生女兒,本該養尊處優前呼後擁長大,淪落到一個小醫館從小學藝就算了,好好的一個大夫竟然還被這些人欺負。
豈有此理
他做不出來殺人害命的事,便讓底下的管事特意針對孔林兩家。
孔林兩家是挺富裕,但和柳家完全不能比,柳家主豁出去不賺銀子也要搶他們的生意,他們就隻能受着。
林老爺知道源頭在哪兒,回來後就直接對外表示沒有林海音這個女兒,林海音的所作所為也與他無關。
他私底下又準備了賠禮上門。
這一次,柳家主見他了。
“我那女兒被寵壞了,也是她遇上的事情太……總之,都是她的錯,您生氣也正常,算起來她也是您的晚輩,受您的訓誡本就應該的。
”
言下之意,無論柳家主要如何教訓,他不會插手。
這是個識時務的,柳家主本也不愛遷怒,見林老爺跟着捐了三千兩銀子給善堂,便讓管事不再針對他們。
孔老爺算是看到了希望,一邊讓人休了林海音,一邊準備厚禮,打算效仿林家上門求情。
同樣的,他也被請進了門。
走在柳家的園子裡,孔老爺就覺得跟做夢似的,為了這點事,他有好多天睡不着覺吃不下飯了。
如今得以進門,他真的很高興。
看來今夜可以睡個好覺。
外書房中,柳家主正拿着一本書,聽到門口的動靜,他擡起頭來:“坐!”
孔老爺受寵若驚,示意身後的人将東西放下,又雙手奉上手裡的小匣子:“一點小心意,算是給寶珠姑娘的賠償,還請柳老爺别拒絕。
”
柳家主瞄了一眼那堆匣子:“我女兒險些丢了一條命,就值這點東西”
孔老爺:“……”
他是抱着一定求得柳家原諒的想法來的,這禮物備得并不薄。
不過,既然柳家不滿意,那就再準備一點。
隻要不被針對,怎麼都行。
“是我考慮不周,回頭我再準備一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送來。
”
“明人不說暗話,我柳家不缺那點兒東西。
”柳家主一臉嚴肅:“我有銀子養閨女。
”
孔老爺覺得柳家主有些太嚴肅了,不像是願意原諒,他心頭不安,試探着道:“那批瓷器……”
“我接了。
”柳家主淡淡道:“林家的還了,剩下的我不打算還。
”
拿不到瓷器,沒法交貨,别說賺錢了,到時還得賠償。
孔老爺頓時苦了臉,拱手道:“柳老爺,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您别針對我。
”
“針對你”柳家主冷笑一聲:“你想太多了,這隻是做生意而已。
就跟你當初得知兒媳孩子保不住遷怒大夫一樣,我就不講道理了,你待如何”
聽他提起當初,孔老爺隻剩下了滿心的後悔。
他那時候是真沒把董三七放在眼裡,所以才想揍人一頓。
早知道董三七是柳家的女兒,他别說打人了,絕對會把人供起來。
“我真的錯了。
可我也是被人所騙,誰知道林家丫頭腹中孩子不是我孔家的,一切都是她自己……”
柳家主擡手:“回吧。
讓你進來,是想讓你明白其中内情,也是讓你有所準備。
回頭,我還會針對你。
”
孔老爺:“……”
“柳老爺,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柳家主再次冷笑:“我又沒有讓人幫你打死,做生意各憑本事,算不得欺負。
”
直到站在了大街上,孔老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他手裡抱着匣子,身後的人端着托盤,東西壓根就沒送出去。
他越想越生氣,兒媳是林家的姑娘。
林家沒把姑娘養好,害了孔家,隻是把人趕出來就被放過……孔家實在冤枉得很。
回到府裡,他才得知,林海音根本就不走,林夫人攔在門口,振振有詞:“你們家拿了林家的好處,說要照顧我女兒一生,說話得算話。
”
孔夫人知道其中的厲害,今日是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攆走的:“我把東西還你。
”
“不要。
說好了的事情不能反悔。
”林夫人得知自家老爺做下的決定後哭了一場,也回去求了,可惜林老爺下定了決心,誰都勸不住,她沒有多糾纏,也是明白林家不能毀在夫妻二人手上。
女兒再要緊,也不如林家家業要緊。
她能夠做的,就是讓女兒如願留在孔家。
孔公子也在,他沒怎麼開口,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讓他親自将林海音趕出去,他做不到。
孔老爺就是這時候回來的,他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得知幾人争執的内情後,道:“已經說好了的事不好反悔。
不然,日後誰敢和咱們家做生意”
孔家母子一臉驚訝。
随即臉色都變了,柳家主願意原諒的條件之一,應該就是和林海音徹底撇清關系。
如今老爺不讓他們将人送走,豈不是表明柳家沒有原諒
林夫人松了口氣,她今日大半天都耗在了這裡,打算将女兒安頓好後就回府。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