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不以為然,催促:“你快走,我也要回府了……”
話音未落,外面又有敲門聲。
遊家平時也沒有這麼多的客人,聽着這聲音,遊母隻覺跟催命符似的,依她的意思,剛才就不應該讓羅南華進門。
她怕男人去開門之後又放人進來,幹脆自己跑一趟。
遊母剛走到院子裡,聽着敲門聲愈發急促,她随口問:“誰呀”
話問出口,心裡則想着無論門口的人有多難纏都絕對不能讓其進來。
萬一讓人發現羅南華和女兒悄悄見面,遊家就有大麻煩!
外面的人不搭話,繼續敲門。
這周圍有挑擔的貨郎挨家敲門賣東西,經常不出聲,就怕主家知道其身份後懶得開門。
遊母見外頭的人不吭聲,也沒有多想,順手把門栓扯開,将門開了一條縫。
“快走……”
她的話噎在了喉間。
門口站着蔣培林,他身後還有難纏的蔣家夫人。
遊母臉上笑容僵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培林,怎麼是你”
蔣培林娶妻後沒能回門,甚至沒能抽出時間陪新婚妻子,雖然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
但總歸是他理虧,面對着嶽父嶽母,他其實是心虛的。
門敲開,他未語先笑:“嶽母,我來接雙涵。
”此時天色還早,用一頓飯再走,剛好彌補了回門那天沒能吃上的飯。
他說着就要往裡進。
遊母哪敢讓他進
當下不止沒有側身讓開,反而還将門口給堵住了。
蔣培林愣了下:“嶽母,你生我氣了”
遊母尴尬不已。
楚雲梨最清楚其中緣由,說起來,羅南華會出現在這裡還和她有些關系呢。
倒不是她算計,她隻是将遊雙涵今日回娘家的消息透露給了羅南華身邊的随從。
傳消息時她也沒想到,羅南華竟一刻也忍不住,也沒說換個地方約人見面,直接就闖了來。
那邊蔣培林還在想着道歉的措辭,楚雲梨已經出聲:“親家母,先前我說讓你别胡亂登門,府裡不一定有空招待……難道你吃了心,不打算招待我們”
遊母當然不敢。
“親家母,我這……”遊母腦子轉得飛快:“我們家地方小,又破又舊的,不好招待你們。
這樣吧,剛好是飯點,咱們去街上的酒樓吃一頓。
”她越說越順暢:“你們難得來一次,培林還是新姑爺第一回上門,按照我們這的規矩,萬不得怠慢。
”
她一邊說,一邊回聲喊:“雙涵,培林他們來了,叫上你爹,咱們去酒樓吃飯。
”
屋中安靜一片。
恰在此時,楚雲梨一把扯開了蔣培林,自己将門一推。
她力道極大,遊母根本就攔不住,不過眨眼之間,她人已經站在了遊家的院子裡。
“親家母說笑了,咱們再是貴客,說起來也不是外人。
沒必要抛費。
”楚雲梨振振有詞:“外頭那些酒樓的飯菜,溢價特别厲害,手藝還不一定有我們府上的廚子好,但價錢卻特别貴。
有銀子也不是這種花法。
”
她說得善解人意,遊母眼神驚惶,不停地往正房裡瞧。
楚雲梨自來熟一般往屋裡走,蔣培林跟在她身後,開始低聲解釋自己回門那天沒出面的緣由。
一行人還未走到屋檐下,正房的門打開,父女倆出現,遊雙涵臉上帶着笑:“夫君,你來了。
”
蔣培林颔首,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想回娘家,倒是跟我說一聲,我陪你啊!本來我今天午後有空,想約你出門逛街,昨天沒說是想給你個驚喜。
結果我回府卻得知你人已經不在。
娘讓我來接你。
”
遊雙涵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說實話,如果不是屋中有個羅南華,她會很高興男人的這番用心。
幾人站在門口說話,遊家夫妻努力裝作自如,楚雲梨一眼看出他們的僵硬,似笑非笑問:“怎麼,不請我們進屋坐嗎”
遊父回過神來,伸手一引:“快請進。
”他心中太過慌亂,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都說你們大戶人家上門做客,會提前下帖子,讓主家有所準備,你們這說來就來,我還頗不習慣。
實在是我們不是一般的客人,我就怕哪裡沒照顧到,怠慢了去。
”
“不必這麼小心。
”楚雲梨跟着進門:“真要是為了吃,也不會往你家來。
”
話雖難聽,卻是事實。
遊母亦步亦趨跟着,進門看到屋中空空,連桌上的茶杯都沒有多的。
她笑容頓時自然了許多:“親家母坐,我這就去泡茶。
”
“我讓丫鬟去。
”楚雲梨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坐下陪我說說話。
”
遊母也沒有強求,隻要羅南華不在,說什麼都行。
普通人家的屋子不大,也沒有屏風之類可以遮擋的東西,屋中沒人,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了去。
總歸是在這個院子裡。
丫鬟得了楚雲梨的眼色,飛快出去幹活沒多久,忽然聽到外頭驚呼一聲。
“誰!”
這一聲猶如石破天驚,楚雲梨面色如常,蔣培林一臉驚訝。
遊家夫妻臉色都變了。
遊父反應飛快,幾步奔出門。
院子裡,丫鬟端着托盤,托盤上放着茶壺,她滿臉的尴尬:“方才我好像看見了一隻老鼠,一眨眼就不見了,着實吓人。
”
遊父吓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聽到是老鼠,頓時笑了:“我們這樣的人家,糧食就放在屋中,老鼠是難免的,有時候還有蛇呢。
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丫鬟養得跟個千金小姐似的,都沒見過世面,被吓着挺正常。
”一邊說,一邊上前接過托盤:“讓我來吧,免得又被吓着。
”
楚雲梨已經走到了院子裡,在一衆人往屋子裡走時,突然道:“聽說你家裡有客人,進來這麼久,怎麼都沒見着人呢”
此話一出,遊家幾人面面相觑。
遊雙涵真的是受夠了,從方才起,她一顆心始終提着,聽了婆婆的話,她瞬間明白,婆婆從一開始就知道羅南華出現在此,沒有直說,純粹就跟貓戲老鼠似的,在此玩弄他們一家人。
可悲哀的是,哪怕她已經看透,哪怕她恨極了婆婆的捉弄,卻不能将事情擺到明面上來質問。
“沒有客人。
”遊雙涵木着一張臉。
蔣培林一臉莫名其妙:“娘,你在說什麼我就沒聽說有客人。
”他搖搖頭,跟遊家夫妻解釋:“我娘喜歡玩笑,你們别當真。
”
可遊家人知道,林妙琪這根本就不是玩笑。
遊父颔首:“快進屋住,先喝茶,我這就去準備晚飯。
”
遊母提議:“還是去酒樓吃吧,反正也是叫席面,咱們親自去,省得他們送過來了。
”
一家人都走了,不管羅南華藏在哪裡,都不會被人發現。
楚雲梨自然是不去的,蔣培林也不想去。
他本就是為了陪嶽父嶽母而來,去外頭吃像什麼樣子一頓飯吃完,天都要黑了,到時也回不來了。
這就不是想親近的做法嘛。
他笑着道:“還是讓人送來吧,如果怕麻煩的話,讓我們的人去拿也行。
”
話音剛落,袖子就被人扯了扯,他一側頭,就看到了妻子歉然的目光。
遊雙涵低聲道:“家裡的杯盤碗碟都挺簡陋,我剛才給了娘一些銀子讓她準備,還是下次再好好招待你們。
”
蔣培林一臉不贊同:“我也不是外人,以前也在你們家吃過飯。
”
“可母親沒有。
”遊雙涵溫聲道:“母親從小養尊處優,沒有端過粗碗。
哪怕她不在意,願意為了我遷就遊家人,可我不能坦然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培林,你就依了我吧。
”
最後一句,帶上了點撒嬌的語氣。
這語氣讓蔣培林想起了一些二人曾經的美好,當即便舍不得再為難她:“好。
”
他看向楚雲梨:“娘,咱們就别為難人家,今日客随主便,先去酒樓吃。
反正來日方長,總有機會留下來吃飯。
”
楚雲梨似笑非笑,轉身就往外走。
一行人正準備出門,遊家夫妻已經在悄悄擦汗,忽然聽到身後廂房之中傳來“砰”的一聲。
這一聲動靜極大,像是有東西倒塌。
楚雲梨站在原地沒動,遊雙涵都傻了。
蔣培林皺眉:“什麼聲音”
“肯定是老鼠!”遊父語氣笃定:“不用管它,我回來再收拾。
”
話音未落,又是砰一聲。
遊雙涵整個僵立在原地,遊父僵着臉再次催促:“走,去遲了就沒有好菜了。
”
楚雲梨笑容清淺,不往外走,隻看着傳出動靜的窗戶。
蔣培林看到母親這樣的神情,後知後覺,問:“娘,你為何不走”
“那屋中有一隻大老鼠。
”楚雲梨用下巴指了指:“你不去瞧瞧嗎”
蔣培林:“……”
他目光從遊家人臉上掠過,再怎麼遲鈍,他也察覺到這一家子有事情瞞着自己,甚至連母親也是知情的。
他很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卻也不想去推窗戶,吩咐道:“把那門給我打開。
”
遊父還想掙紮:“這裡是我家,你開廂房的門不合适。
”
“若是沒記錯,那是雙涵的屋子。
”蔣培林闆着臉道:“她是我妻子,夫妻一體,沒什麼不合适的。
”
随從得了他的吩咐,絲毫不敢耽擱,上前将門一把推開。
像這種小院是沒有遮擋的屏風的,門一打開,屋中的情形随即就落入了衆人眼中。
床前的桌子上,除了茶壺茶碗之外,此刻蹲着一個人,正是着布衣的羅南華,他正滿臉戒備地看着地上。
迎着衆人的目光,他頗不好意思:“蔣兄,蔣伯母,我可以解釋。
”
楚雲梨早就猜到他在這個院子裡,面色如常。
相比之下,蔣培林就很難釋懷,他臉色鐵青,眨眨眼确定自己沒有看錯屋中的人,然後看向遊家夫妻,最後将目光落在了遊雙涵身上:“這就是你們一家人非要把我們母子帶出去吃飯的真正緣由”
遊雙涵早已滿臉是淚:“你聽我解釋,這都是巧合。
我在回家之前也不知道他會來……”
蔣培林擡手止住她的話:“雙涵,照你這麼說,這世上的巧合也太多了。
唯一不巧的就是我今天特意來接你回家。
怪我!”
說着,他打了一下自己的臉,轉身就走。
遊雙涵哭着追了上去。
蔣家的馬車就在門口,蔣培林不想被人看了笑話,出門後直接就上馬車要離開。
遊雙涵不許,一把拽住缰繩:“夫君,你先回來,咱們把話說清楚。
”
“還有什麼好說的”蔣培林搶過她手裡的繩子:“我就不該來。
雙涵,你既然放不下他,他也這麼放不下你,你們又何必來惹我”
遊雙涵被他拽得一個踉跄,扶住了馬車才站穩。
眼看車夫已經在準備離開,而她又攔不住,着急之下,她氣急敗壞地沖着屋中的羅南華大吼:“你啞巴了嗎為何不來解釋是不是要我們夫妻反目成仇,我被蔣家人趕出來你才滿意”
羅南華也想解釋,可他不敢出來。
倒不是他不敢面對蔣家母子,而且那屋中的地上有條蛇,此刻正嘶嘶吐着蛇信在地上扭動,大家公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他别說出門了,連下地都不敢。
但他也舍不得佳人受這樣的委屈:“蔣兄,你别急着走,我有話跟你說。
”
聞言,已經準備坐馬車離開的蔣培林又跳了下來,他重新進門,還順手關上了門。
“說吧!”
遊雙涵松了一口氣,用眼神催促羅南華。
羅南華小心翼翼跳下桌子,避開地上的蛇出門,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蔣培林耐心已告罄:“羅南華,之前我還覺得自己對雙涵的用心不輸于這世上任何一人,現在看來,我不及你多矣。
至少,讓我像你似的喬裝打扮成下人來與她相見,被人發現後又藏頭露尾,遇見了蛇都不敢大喊……我就做不到。
男兒在世,該坦坦蕩蕩。
”
他看了一眼滿臉驚慌的遊雙涵:“你也别哭,一個女子一生中能夠遇上對自己這樣用心的人,是福氣。
”
“不是!”遊雙涵緊緊拽着他的袖子,搖着頭解釋:“真的隻是巧合,我沒有約他在此相見。
是他不放心我主動前來……”
蔣培林接過話頭:“所以我說,我對你不夠用心,以至于他都放心不下,聽說你一回家就冒險前來。
”他掰開她的手指,往後退了一步:“咱們倆成親已經大半個月,陰差陽錯之下,到現在也沒有圓房。
現在看來,這或許就是天意,天注定我們倆做不了一輩子的夫妻。
”
聽說他話中的退意,遊雙涵更慌了。
倒不是她不知羅南華的心意,隻是羅南華對她再用心,都始終說服不了長輩明媒正娶擡她過門。
但如今她都嫁過人,又更不可能入羅家門了。
“夫君,我都嫁給你了,就是你的妻子,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哪裡都不去,隻留在你身邊。
”遊雙涵上前一步,将他的袖子抓得更緊。
蔣培林卻再一次推開了她。
遊雙涵心頭更慌,回頭沖着羅南華尖聲道:“我要你擔憂你把我害成這樣,讓我們夫妻反目,将我變成下堂婦,你滿意了”
羅南華滿臉歉然。
他确實看不慣心上人和一個男人卿卿我我相親相愛,可同樣也沒想讓遊雙涵被抛棄。
“蔣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
“那是哪樣”對着遊雙涵,看在幾年的感情上,蔣培林能忍住不沖她吼。
可對着騙了自己妹妹的混賬,又搶了心上人的男人,蔣培林就沒那麼客氣了:“你沒有和他暗中來往幾年還是沒有喬裝打扮來見還是你放心得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