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不敢置信。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無視别人的好意,将所有送來的東西,積攢到一起,哪怕看着它壞了也不肯動用。
她撲上前,扒拉開口袋,入眼就是她上個月給孩子買的布娃娃,底下還有送來的點心等物。
東西還行,隻是隐隐發黴,可吃食完全不能看,聞着讓人作嘔。
賈母霍然擡眼:“趙巧心,你……”
楚雲梨揚眉:“我如何?”
賈母質問:“這是我身為祖母給孩子的心意,你憑什麼不收?”
“我憑什麼要收?”楚雲梨似笑非笑:“我生孩子那樣辛苦,為了養育他,每日夜裡都睡不好覺。
他從生下來,衣食住行上我處處精心,花費了銀錢無數。
費心費力養大是孩子,你隻送這點東西就想跟他訴祖孫情,未免想得太美!”
賈母顫抖着嘴唇:“他是我孫子!你不能隔開我們!”她萬分不願意失去這個孫子,一時間有些慌亂,想到什麼,脫口道:“他拿了我賈家十幾兩銀子,就是我賈家血脈。
”
楚雲梨揚眉:“你在逼我将十幾兩銀子還給你?”
“不要!”賈母尖叫。
那些銀子是小兒子用命換來的,本就該有這母子倆一份。
銀子這東西她确實喜歡,當初也是真的不願意分出來。
可趙巧心如今……根本就不是差銀子的人。
真逼着她拿了十二兩,怕是要給孩子改了姓,讓孩子和賈家再無一絲一毫的關系。
楚雲梨并沒有給孩子改姓的想法,趙巧心對于賈大海還是有幾分感情的,說到底,在她眼中,賈大海是為了她才冒險去走镖,才出了事。
“妹妹,我幫你還,往後孩子姓趙。
”說話的是趙明樂,他在鎮上賣雜貨,後來又經楚雲梨指點帶着做了幾次和那次料子一般的生意,如今早已經不是缺十二兩銀子的人。
他樂呵呵地道:“妹妹若是沒精力,将孩子給我養。
”
趙明喜也接話:“我也可以養,虎娃最喜歡三舅舅了對不對?”
賈母搖着頭:“不是這樣的,巧心。
你不能……”
楚雲梨闆着臉:“沒有我不能做的事。
不要逼我!”
賈母一步步往後退,轉身就跑,早已忘了本來要提的事。
剛出門口,聽到身後有些動靜,緊接着有東西砸了出來,賈母側頭一瞧,正是她帶來的料子和吃食。
她去了吳家後,手頭不太寬裕,實在舍不得将這些東西扔掉。
當即飛快上前撿起,拿着東西回了鋪子。
看到賈母灰溜溜回來,陳三娘識趣地沒有多問。
這一次後,楚雲梨耳邊清靜了許多,賈母在知道她送來的所有東西都沒用上,全部閑置了後,再不幹偷偷摸摸的事。
一轉眼,入了夏,距離賈大海出事也一年了。
當初賈家鬧出的那些稀奇事已經很少有人提。
趙巧心心裡記挂着賈大海,于是,到了周年忌,楚雲梨買了東西回來,帶着孩子祭拜。
賈母也在這天特意中午回了家,還在路上,買了香燭等物。
不過,不巧得很,這天街上來了一大批貨,需要的力工比平時多。
賈大林在鋪子裡忙得熱火朝天,連喜歡偷懶的陳三娘都進進出出忙着上菜收碗,花兒帶着兩個弟弟連擦汗都來不及。
看到這般情形,賈母也上前幫忙。
等到忙完,已經是夜裡。
“大林,炒點菜,祭拜一下你弟弟。
”
賈大林癱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炒不動了。
一早我也不知道今天會有這麼多人吃飯。
廚房裡什麼都沒剩下,隻有點幹木耳。
”
賈母:“……”
她是明白活人比死人重要的道理,所以白天回來看到兒子什麼都沒準備時一句都沒抱怨。
但弄成這樣,她心底還是忍不住失落。
陳三娘今日特别累,此刻正帶着花兒數銅錢,聞言頭也不擡:“娘,我聽說巧心買了紙燭。
”
死都死了,有人祭拜就行了。
賈母眼睛一亮:“真的?”
趙巧心還記着死去的兒子,這可是件好事。
陳三娘看了一眼天色:“一會兒趕在子時前将紙燭燒過去,有那個意思就行。
”
這麼晚了,鋪子裡沒東西買也買不着。
除了按照兒媳說的辦,賈母也想不出什麼法子。
她轉而神秘兮兮的靠近兒媳:“你跟她住一條巷子,鋪子也離得這麼近,有沒有見人給她保媒,她願不願意改嫁?”
陳三娘自然有注意着,事實上,趙巧心生意做得這樣好,盯着她的人多了去。
其中有幾位不在乎她帶着孩子的富商老爺上門提親,不過,全都被趙巧心拒絕了。
那些富商……有幾位比她當初嫁的那個老頭還要年輕還要富裕。
“不知道。
”陳三娘張口就來:“不過,她那麼年輕,改嫁是早晚的事。
你别指望她會給大海守着。
”
賈母也贊同這話,當即面色黯然:“這滿了一年,興許很快就有消息了。
”
在當下,能夠給死去的人守一年,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陳三娘側頭看她:“趙巧心本事大着,人也聰明。
無論在哪都不會吃虧的,隻要她不生孩子,大海那個娃就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
這話落在賈母耳中,并不覺得安慰。
趙巧心才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就改嫁,對方年紀就算大點,也不會超過三十。
這種半路夫妻,怎麼可能不生孩子?
有了後爹就有了後娘,賈母都不敢順着這個思路想,越想越焦灼。
陳三娘意有所指:“娘,若是有法子能讓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