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盲人父親的反應也有些奇怪,父親好像記得女人的聲音:「你是不是也去過第三眼科醫院?」
「對啊,我的孩子患有先天性視覺障礙,所以我經常會帶他去第三眼科醫院看病。
」女士很有禮貌,她打開車門,準備讓自己的孩子坐在副駕駛位上,但高興并不知道,他自己朝着副駕駛位走去。
「你讓開,不要擋在我和媽媽中間!」高誠因為看不見,不小心碰到了高興,但他并不準備道歉。
高興還未說什麼,他一向懦弱、從不跟人争辯的父親突然向前,狠狠抓住了高誠的手。
「你要幹什麼?」高誠看不見,被吓了一跳。
盲人父親擡起胳膊,他差點扇到高誠的臉上:「這個世界上,唯獨你不能欺負他。
」
盲人父母看不見,心裡卻十分清楚,他們私下更換了兩個孩子,高誠才是他們的親生骨肉,盲人父親在認出對方後,才會選擇直接動手。
「唯獨他不能欺負我?」高興有些茫然,還沒等他想明白,盲人父親就牽着高興和自己妻子的手,朝遠處走去。
命運給了高興一個提示,交錯的生活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焦點。
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高興才和父母一起回到了家。
狹窄逼仄的房間,無論怎麼打掃都會存在的異味,這些把高興拉回了現實。
「是啊,這才是我的家,我的生活。
」
像往常那樣,幫助父母做完各種家務後,高興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裡。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怎麼都睡不着,一直到後半夜,他還是感覺不困。
從褥子上坐起,高興隐約聽見父母在争論着什麼。
他沒有開燈,輕輕打開門。
高興家隻有一個單獨的小卧室,盲人父母把那個房間留給了高興,他們晚上會把被褥鋪在客廳裡,這就是他們的床鋪。
「真的要這樣做嗎?」
「全市最符合的眼睛就是高興的雙眼,隻要他願意捐獻出去,我們的孩子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位太太也會給我們一輩子都掙不到錢,我們一家都能有所改變。
」
「可這對高興太不公平。
」
「我知道,我們已經欠那個孩子太多了。
」
夫妻兩人沒有再繼續聊下去,他們的内心也無比煎熬。
「要不要簽字同意?」
「不知道......」
夫妻兩人用很低的聲音聊着,他們根本睡不着,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此時此刻,高興就站在自己房間門口,他聽見了一切。
「我們的孩子?那個孩子?我......不是他們的孩子嗎?」高興的臉皮開始不規律的扭曲,他眼皮跳動,瘦弱的身體變得有些畸形。
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父母睡着之後,他悄悄走到了客廳另一邊,不斷翻動父母的衣服口袋。
最終他在父親衣服的夾層裡發現了一份協議書,醫院希望盲人父母可以把高興的眼睛,「捐獻」給高誠。
這幾天盲人父母去眼科醫院,根本不是為了給自己檢查眼睛,而是一直在猶豫。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的眼睛給别人?我不是你們的孩子嗎?你們不是說我是你們的眼睛嗎!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眼睛給一
個陌生人,為什麼要讓我跟你們一樣活在黑暗當中!」
高興的臉和身體開始迅速扭曲,整片記憶都在發生變化,所有物品上全部長出了醜陋的人臉。
桌子、椅子、被子、房子,身邊那些熟悉的物件化為身體扭曲的人,他們仿佛繩索般纏繞在一起,編織出了讓人透不過氣的關系網。
有些人皮膚表面滿是粘液,身體畸變嚴重,圓滑狡詐,在大網中如魚得水。
還有些人被束縛在繩索當中,逐漸室息下沉,更多的畸變者踩着他朝高處爬去。
這就是高興眼中真實的世界,一個充滿惡的世界。
瘦弱的高興在這樣恐怖的世界裡翻滾,很遠的地方,雙目失明的高誠也在求救。
記憶當中,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現在隻有韓非沒有變成那種畸形醜惡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