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牆高的樹木,探着枝頭。
大門處挂着一塊牌子,她以前在景區門口見過這種樣式的。
穿過镌刻石匾的月洞門,竹影斑駁印在白牆上。
夏珺正在院子裡,看到她忙招手,“累壞了吧,我讓人去準備點宵夜。
”
祝從唯彎唇:“現在才十點多呢。
”
夏珺搭着她的肩,“也不早了,老太太一個小時前就休息了,我本來今天還想着你最近過來住幾天,還例外住在主園,總得和主人家吃個飯,沒想到今天有了程家的意外。
”
溫園分主園與幾個次園,每個園子裡又分大小院落。
傳承至今,主園隻有頤養天年老太太與掌權人溫呈禮居住,其餘子女、孫輩,偶有客人也都住在數個次園裡。
隻不過現在人都想要自己的生活,幾個直系親屬都有自己的資産,隔一段時間才回溫園。
夏珺與和溫家老大結婚後,其實住在次園,最近溫家老大要出差一個月,老太太讓她搬來主園,也好作伴。
“在程家見到呈禮了嗎?”
“見到了。
”
“怎麼樣?”
“和新聞上差不多。
”
夏珺樂了,“我懂了,你說他表裡如一。
”
祝從唯眨眼,“我沒這麼說。
”
她将程家的事随口一提。
夏珺對王文有印象,銳評:“他一心想攀上溫家,慣會裝腔做調,小醜而已。
”
她話鋒一轉,“呈禮倒是幫了你忙,該謝謝他。
”
正好廚房送上來了一份蝦肉魚籽小馄饨,鮮香撲鼻,祝從唯嚼着魚籽咯吱響。
“我有和他的秘書說謝謝。
”
“怎麼不和本人?”
祝從唯眼前被馄饨湯的熱氣籠着,精緻五官染上幾分姝色,“我也想,但出來的時候沒見到。
”
正說着,一隻黃白相間的短毛柯基聞到味兒,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在祝從唯腳邊打轉,尾巴搖晃。
聽說小狗是溫呈禮從朋友家抱回來的,叫Loki,十分自來熟。
祝從唯心想,和他的主人一點也不一樣。
她一向受不了黏人的東西,将剩下幾顆小馄饨都分給小狗。
夏珺歎了口氣:“從唯,今天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你媽媽今天打電話給我,陳靜依下個月訂婚宴,說會去許多青年才俊,邀請你去。
”
祝從唯唇邊浮起諷笑:“不嫌我工作晦氣了?”
母愛對她來說,隻是小時候想要的東西。
年幼時期,父親剛去世,母親向南就決絕改嫁他人,一心對新丈夫、陳靜依這個繼女關懷備至。
祝從唯對她改嫁的事沒多大意見,但她改嫁後仿佛沒生過自己,照顧自己的是珺姨。
奶奶生病以後,向南露過面,彼時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兒子,一派貴婦生活。
後來她知道祝從唯從事入殓師職業,也打電話質疑過,讓她換個體面的工作,陳家可以安排,被祝從唯拒絕了。
“别聽她的。
”夏珺蹙眉,心疼不已:“就是想起來親媽的身份,想借着陳家的場子給你安排婚事而已,如果她敢選個比陳靜依未婚夫優秀的人,我還高看幾分。
”
“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們從唯這麼優秀,等我給你物色更好的,陳家算什麼。
”
夏珺笑道:“别害羞,要是有可能,我這兩個繼子看着就很不錯。
”
“……”
夏珺的身體無法生育,沒有自己的孩子,上一段婚姻也是因此而結束。
祝從唯知道她和溫家那位叔叔都是二婚,溫家叔叔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比她小一歲,今年剛大學畢業。
據說容貌出衆,但還沒見過。
溫家人長得好像都很好看,雖然她到現在隻見到過珺姨的老公和溫呈禮兩個。
祝從唯:“别,您也不怕溫家介意。
”
夏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又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如果互相不對眼,說什麼都沒用。
再說,溫家比你想得開明。
”
祝從唯的脖頸往後仰了仰,難得嬌嗔:“饒了我吧。
”
被她一撒嬌,夏珺心軟,隻好結束這個話題,最後因為祝從唯明天要早起結束閑聊。
早起是事實,前天就有家屬約了明天。
出殡和火化通常在早上和上午,作為入殓師,就需要更早點去館裡工作。
睡前,祝從唯将角落裡三足雕花香爐裡的沉香點上。
正所謂日檀夜沉,沉香可以鎮靜安神,她今晚應該可以安然入眠。
父親去世第一晚,程蓉決定在家裡守靈。
溫呈禮沒有走。
兩個孩子還小,剛才就去睡了。
她看了眼沉默内斂的男人,隻覺得父親能有這樣的學生,也是一種幸運。
王文盯着棺材。
嶽父現在去世了,以後溫家和程家的關系還會這麼緊密嗎,他還有機會更進一步嗎?
他忍不住開口:“程蓉,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程蓉搖頭,“這才幾點。
”
“四點多了。
”
王文本來困得不行,但顧及溫呈禮還在,所以不敢當面露出痕迹。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溫呈禮肅然起身。
程蓉連忙道:“辛苦你了,還在這守一晚。
”
溫呈禮理了理衣服,嗓音和煦:“我與老師認識這麼久,這是應該的。
”
見他離開,王文立刻清醒,按住要去送人的程蓉,“你歇着,我去送。
”
庭院裡亮着燈,外面夜色深沉。
王文追上去,“溫先生。
”
“溫先生,今天傍晚那會兒我也是着急,怕爸的後事出問題,主要是誰能想到這麼年輕的女人有真本事,我不該以貌取人,以後一定……”
他當然不是和祝從唯道歉,而是為了自己在溫呈禮心中本就不堪的形象。
溫呈禮眸色沉靜,聲音極淡。
“你有現在廢話的功夫,不如多給老師上柱香。
”
清晨五點,一輛車緩緩駛近溫園。
溫呈禮邁步走進主園的庭院裡,行走時帶起的微風令一旁芭蕉葉悠悠晃起,露水滴落在地。
同時,祝從唯昨晚定的鬧鐘響了。
過了幾秒,床上才探出細白的胳膊關掉鬧鐘。
祝從唯起床開燈,發絲淩亂,漂亮的眼睛裡還氤氲着初醒的迷蒙。
她住的這地方是二樓,平時開窗可以看見遠處的荷塘,不過她怕蚊蟲,通常關着,反正有薄薄的窗紗透氣透光。
天剛蒙亮,燈光顯眼。
庭院裡的男人腳步一頓,朝光亮來源處遙遙望去。
遠處小樓上軟煙羅的窗紗似煙霧朦胧,映出窗格後一道纖薄的身影,正側着身垂首绾發,玲珑雅緻,隐隐約約。
隔紗觀美人,如花在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