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比如，比如侍衛什麼的……”
說到這兒，甯窈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
女孩子自己談論自己的婚事，總歸是難為情的。
“侍衛？”姆媽不假思索道：“侍衛倒也是份官差，每個月按時拿俸祿，旱澇保收。
雖比不得什麼大官，但也好過嫁到大官家裡跟一群姨娘鬥，平平安安的，也是不賴……”
說到這兒，姆媽忽地一頓，扭頭叉腰瞪她，道：“窈小姐，你可莫要在外面認識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裴家的幾個表哥，再怎麼那也是知根知底的。
”
甯窈心虛道：“我知道的……我就幫我朋友問一問。
”
“知道就好。
”姆媽又千叮囑萬囑咐，方才出去為她炖雞湯，“如今民風開放，男女之間也沒什麼大忌諱的。
你若想交朋友，姆媽也不多說什麼，你自己多個心眼。
窈姑娘在京城交到新朋友了，這真好，日子是真的要好起來了。
”
甯窈說：“是呢，我過年想請他來家裡玩，一起吃年夜飯。
”
“那當然好。
”姆媽一口答應下來，她也想瞧瞧，這人到底是個什麼“朋友”。
“姐姐，姐姐！”這時甯曉拿着信，從屋裡跑了出來。
“看完啦？”甯窈笑着問。
“看完了！”甯曉眼睛忽眨，道：“我想跟姐姐分享我的秘密。
”
她珍重地将信遞到了甯窈手中。
甯窈心軟成了一片。
甯曉是這麼的依賴着她，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與她一同分享。
她眼睛發澀，将甯曉抱到了自己腿上，兩小姐妹一同在燈光下看信。
“信上寫的是什麼？”
裴小甘的字寫得十分稚嫩，還有些字并不會寫，便用圖案代替。
隻有同齡的甯曉才能看懂。
甯窈讀了一遍，其中一道圖案如何都理解不了。
她指了指上頭一隻黑漆漆的墨點，問甯曉：“這是什麼？”
“這個是蟋蟀。
”甯曉奶聲奶氣地說。
“蟋蟀？”
為什麼道歉的話裡會有“蟋蟀”兩個字出現？
甯窈抱着一肚子疑惑，重新将蟋蟀這兩個字帶回句子裡，這終于明白了裴小甘的意思——
“對不起，我不該拿蟋蟀吓你。
我隻是想找你頑。
”
最後這個“頑”，是個别字。
他應該是想寫“玩”。
甯窈終于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昨晚裴小甘想來找你玩，所以送了你一隻蟋蟀，你害怕蟲子，所以摔着了？”
甯曉愧疚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怕蟋蟀，我每天都跟蟋蟀一起玩，”她奶聲奶氣地說，“我怕，被發現。
”
她指了指自己毛茸茸的碳粉褪色的半灰半白的頭發。
明亮的眼眸上有一圈白色絨毛，像一隻要融化的小雪人。
甯窈眼眶猛地一酸，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她心中不是滋味，宛若壓了千斤的重擔。
“好了，現在沒事了。
”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吻了吻甯曉的額頭，又摸摸她的頭，“玩去吧。
”
“嗯。
”
甯曉第一次收到信，甚至是第一次和除甯窈、姆媽之外的人接觸。
她一整晚都十分興奮，從椅子上蹦下來，滿屋跑來跑去。
她尤其喜歡甯窈從集市上給她帶回來的兔子燈，那燈被她玩得太久，已經快破碎了。
甯窈這晚沒看醫書，在看妹妹。
甯曉這個年齡，正是愛玩愛笑的時候，卻因為這病一直在躲躲藏藏，連前院都不敢出，見到人就跑。
不知道什麼是集市，什麼是廟會，連隻尋常的小兔子宮燈也沒見過，才會這麼當個寶貝。
也沒有一個小夥伴，所以見到同齡的孩子，第一反應不是上前交朋友，而是拔腿就跑，叫自己白白跌了一大跤。
她總說，自己一定會治好妹妹的病。
可是一日兩日三日四日，遙遙無期之後是遙遙無期。
她要讓甯曉就這麼在沒有盡頭的等待裡，和虛無缥缈的期望裡一天天長大嗎？她這個姐姐，究竟是怎麼當的。
甯窈想了一整宿，終于在心裡悄悄做好一個決定，給玩累熟睡過去的甯曉掩好了被角。
翌日一早，甯曉打着哈欠起床，頂着亂蓬蓬的白頭發，就到處找姐姐，“姐姐，姐姐。
”
姐姐不在屋裡。
甯曉自己乖巧地下了床，就看見桌上放了一件猩紅色的羊毛絨小鬥篷。
那鬥篷的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絨毛，可愛極了。
小鬥篷旁邊還有小背包、小水壺、小點心和小水果。
這是誰的東西？
甯曉好奇地緩緩瞪大眼睛。
姐姐的？可姐姐用不了這麼小的呀。
“小曉，”這時甯窈和姆媽從外面進來，甯窈對她說：“試試這身小鬥篷合不合身。
”
“好！”有新衣服穿，甯曉高興得像隻花蝴蝶。
小鬥篷套上去，剛合身。
帽子上的那一圈白色絨毛尤其好，正好能擋住她的頭發。
即便她頭發上的碳和墨水掉了顔色，也不會被馬上發現。
“穿得真好看。
”甯窈笑着說，又給她背上小背包、提上小水壺。
打扮好後，活脫脫一個小布偶娃娃。
“姐姐，為什麼今天要穿新衣服呀？”甯曉好奇地問。
甯窈鎮定地說：“因為，今天姐姐要帶你出門。
”
甯曉：“！！！”
“窈小姐，”對此姆媽還是有些憂心忡忡：“要不還是算了吧，這事兒我還是有些擔心。
你們兩個人出去逛市集，要是曉姑娘被人發現了……”
姆媽的擔心，何嘗不是甯窈的擔心。
但甯曉要是永遠被關在一隅這麼過一生，即便不被人發現，又有什麼意義？
“你看這小帽子，剛好把頭發遮住了。
誰會發現？”甯窈反過來安慰姆媽，說：“您就别擔心了。
”
甯窈也不敢帶甯曉走得太遠。
所以今日的出門範圍，僅僅隻是院子門口的市集。
走過去再走回家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甯窈捏了捏甯曉的手，帶着她在市集上慢慢轉悠。
“手要牽好。
”
“好。
”甯曉剛開始還有些膽怯，将甯窈的手抓得緊緊的，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她們從金築一路過來，甯曉都沒下過馬車，市集上這麼些好吃的好玩的，她都隻能悄悄從窗戶縫裡看。
現在終于真真切切地見到了。
又逛了一會兒，甯曉漸漸放松下來，她看見臨街店鋪在賣剛出爐的點心。
聞起來好香，好想吃哦！
“白糖糕，新鮮發的白糖糕喲！”洪亮的叫賣聲傳來，食客們蜂擁而至，甯曉握着甯窈的手不覺松開了。
“來個白糕。
”
那小夥計揭開鍋蓋，白潤潤的糕點擺了一圈。
“好嘞，客官要什麼口味的？我這兒有啊：山藥、白芋、糯米、紅糖……”
小夥計口條順溜，唱曲兒似的就報完了菜單。
這也是他們店一大特色。
“來個紅糖的。
”
“好咧！一個紅糖，三文錢！客官，您請好！”
甯曉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她不僅想吃那白糖糕，還想讓姐姐也吃。
她鼓起勇氣，也學着其他人的語氣，說：“我，我也要一個白糖糕。
”
“好咧！糯米糕，三文錢！小客官，您請好咧！”
新鮮出爐的小點心放到甯曉的手裡，甯曉興奮得小臉通紅。
不是因為這糕多香多甜，而是因為她今天上市集了，還買到了小點心。
“姐姐，姐姐吃糕。
”甯曉捧着白糖糕，轉身要喂給甯窈。
“姐姐……”
“姐姐……”甯曉慌慌張張地找姐姐。
然而她的身後，全是一張張陌生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