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又一掃。
裴台熠意識到自己失神,他錯開眼睛,兩指夾起藥瓶,道:“你這藥膏,與尋常金瘡藥不同。
”
“聞出來了?”甯窈昂臉笑了起來,“我妹妹不喜歡藥味,這是我給她配的。
用到藥材藥性更溫和,還加了花香。
你别以為,這藥味道好聞,就不管用了,療效還是一樣的。
”
難怪甯窈給他上藥時的手法這麼輕柔,原來是從小帶妹妹練出來的。
“自己配的?”裴台熠道:“你還是個大夫?”
“還不是……但我馬上就是了。
”她還沒拜師,等她拜了師,就和母親一樣是真正的大夫了。
上好了藥,甯窈又細細用帕子将裴台熠的手纏了起來。
她動作手法雖然過于溫柔,但的确是個大夫的樣子。
“好啦。
”甯窈收起了小藥瓶,小竹簍,不忘叮囑:“以後别再用水洗傷口了,會流膿的。
實在想洗,就用烈酒。
”
不知不覺,朗月初升,少女一身藕粉色夾襖,披着一身銀色的月光,蹲坐在白潔的雪地裡,手上忙個不停,偶爾擡頭看他時,也星眸含笑。
“今日,”裴台熠将纏着方帕的手擱在膝上,喉結滾動,忽地開口,“見過你大表哥了?”
“嗯,”甯窈擰上藥瓶,點頭:“見過啦。
”
“怕不怕他?”裴台熠問。
甯窈擡手撥了撥落在臉頰上的發絲,發絲弄得她有些癢,她皺眉思索着,用手指抓了抓臉頰。
“我隻今天見了他一面,老實說,是有點怕的。
”
甯窈回憶着裴台熠的可怖面具的形狀,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小聲說:“他的那張面具,真的很吓人。
”
“面具?”裴台熠斂眸,“面具是他身上最不可怕的東西了。
”
甯窈瞪大了眼睛,輕聲問:“那……你在他手下做事,豈不是很慘?”
裴台熠被噎了一下。
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他呷了一口茶,方才徐徐道:“嗯,是挺慘的。
”
“哎,”甯窈立刻對“裴吉”生出惺惺相惜的味道。
“那你跟我還真是同病相憐。
”甯窈說。
“你怎麼了?”裴台熠問。
他那幾位舅母,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小姑娘剛來,有得受了。
甯窈不想說她的夢,也不想抱怨舅母們的糟心事。
她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對了,裴吉哥哥,你在京城待的時間比我長,有件事能不能問問你?”
“何事。
”裴台熠說。
“我想雇個小丫鬟,你知道京城的樂居業在哪兒麼?”
裴台熠道:“知道,你身邊缺人?”
“也不是缺人,”甯窈說:“我想有一點自己人。
”
裴台熠揚了揚眉梢。
小小年紀就知道要扶持自己的勢力,有幾分聰慧勁兒。
“明日我讓樂居業的掌櫃來見你。
”裴台熠道。
“太好了。
”甯窈展開笑顔。
她的眼睛是偏圓的形狀,笑起來便成了彎彎的月牙形,她說話時也愛笑,有一個專門的詞就是在說她,語笑嫣然。
比起這雙眼睛,驚恐、畏懼地望向自己。
裴台熠覺得還是笑着的更賞心悅目。
人都喜歡好看的東西,不是麼。
婷婷娉娉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裡。
少女走後,小虎崽子終于想起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誰。
一躍而起,蹦跶到裴台熠膝蓋上趴着。
“起開,你以為你很輕?”裴台熠拍了拍虎頭。
虎崽子夾着嗓子在裴台熠的膝蓋上咕噜兩聲,懶洋洋地舔着手背上的軟毛。
裴台熠坐在竹簾下一把紅色黃銅扶手圈椅裡,月光透過厚重窗幔照了進來,隻點亮了他的半張臉,另外半邊,浸沒在幽暗的陰影裡。
單薄的眼皮垂着,濃密纖長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射出半弧形的陰影,心不在焉地用修長的手指捉弄小虎崽子後脖頸上的軟毛。
半晌,他悠悠開口,道:“等她發現你是隻小虎崽子,你說她還會不會來?”
小虎崽子哪裡懂人心事。
小虎崽子隻知道吃肉。
小虎崽子吃飽了,閉眼假寐。
裴台熠垂眸,看向左手手背上纏繞着的白色方帕。
他這個做大表哥的,見了表妹,也該拿一份見面禮不是?
“從閣裡挑兩名十五歲出頭,聰明機靈,武藝高強的姑娘。
”裴台熠下了令,暗衛領旨立刻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