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地嘀咕了一句。
二舅母有些心神不甯,說:“是的,以後别往那邊去。
你對裴家人還不夠了解,東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
她不想甯窈見到裴台熠,卻和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和裴台熠接觸的原因截然不同。
如今裴家大廈将傾,裴瑞和裴思都頂不上用,真正給裴家當定海神針的,反而是裴台熠這個長孫。
隻是裴台熠從小就被抱去宮裡,和裴家人感情淡薄,除了裴老太太,他與裴家其他人并無什麼來往。
若甯窈誤打誤撞走了大運,得到裴台熠的青睐,那她再想拿捏,也拿捏不到了。
“多謝二舅母關心。
”甯窈垂眸喝茶。
沒想到這事兒就這麼輕輕接過了,裴阮有些不悅。
裴嬌壓根沒弄清楚屋裡的風起雲湧,還在翻騰她手中那塊布,一會兒唠叨花色老舊,一會兒唠叨針腳不夠密。
“二夫人。
”這時門外匆匆有人來報信。
“進。
”
“陳府今晚點黑燈了。
”
“陳府……”二舅母臉色大變。
屋裡的氣氛登時變得十分古怪。
幾位家仆互相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似乎有好戲可看。
“窈兒,”二舅母對甯窈說:“今晚你就先回去吧。
”
“是。
”
甯窈從二舅母屋裡退了出來。
裴府走廊上的燈比往常亮得少一些,家仆們也行色匆匆,更不敢說笑。
裴台熠點黑燈的日子,裴家也不安甯,仿佛有一層沉重的霧黑壓壓地蓋了過來。
“窈姑娘回了。
”走到門前,姆媽在屋外迎她,瞥見黃鵝也跟着回來,不由拉長了臉,說了聲:“真晦氣。
”
黃鵝心中還有算盤,但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嚣張,硬生生将姆媽這一記白眼挨了過去,低眉順眼地說:“奴婢在屋外候着,等小姐喚再進來。
”
姆媽跟着甯窈進了屋,說:“這丫頭現在總算是老實了。
”
“我看未必。
”甯窈說。
二舅母非要将黃鵝安插在她身邊,就是要将她盯死了。
黃鵝現在伏低做小,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甯窈走到小床前,撩起簾幔。
姆媽在她身旁說:“曉姑娘睡了。
”
甯窈憐惜地摸了摸甯曉的前額,道:“姆媽,你說如果我們不待在這兒,搬出去自己住怎麼樣?”
姆媽說:“窈姑娘這說得哪裡話?您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姑娘,搬出去是要被人算計死的。
雖說裴家的幾位夫人不顧舊情,但再怎麼說,她們也是您的舅母,再怎麼也不敢太過分,頭頂有裴家的這一片瓦,窈姑娘您也算有一份依靠不是?”
甯窈靜靜聽着。
越是親眷,反而算計得越狠。
舅狠兄惡,吃人不吐骨頭。
但姆媽不信她的預知夢,跟她說了也沒用。
她隻能自己獨自想辦法為自己和妹妹做打算。
屋外忽地聽到一聲巨物倒地的巨響。
“倒啦倒啦!”
“陳家倒啦!”
救火的夥計們喊的是陳家被火燒斷的房梁,但聽起來卻好像是陳家倒擡了。
一陣尖利的喧嘩吵鬧聲,外頭突然燒起了火。
火光映了過來,将她們的屋子也給照亮了。
甯窈怕甯曉被驚醒,給她掖了掖背角。
“今晚外面怎麼了?”甯窈道。
“聽說今晚陳府被點黑燈了。
”姆媽關好門窗,壓低聲音說。
“是我那大表哥……”甯窈也被這股緊張的氣氛感染,下意識捏了捏指腹。
“是呀,”姆媽拾起她的針線,又忙了起來,說:“聽府裡的下人們說,這事兒還跟裴家二老爺有關。
”
“我二舅跟陳府的大人有私交?”甯窈問。
姆媽也露出方才在二舅母屋裡,那幾位交頭接耳家仆露出的一樣的微妙笑意。
“跟二老爺有私交的,不是陳府的老爺。
是陳府老爺的夫人。
”姆媽捂着嘴說,“窈小姐還未出閣,這些話就莫要再聽了。
天色不早了,姑娘再些睡吧。
”
姆媽收了針線,吹滅桌上燈盞。
甯窈也梳洗一番上床睡去,甯曉挨着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夢呓。
這一晚甯窈再次噩夢纏身,總夢見自己和妹妹被架上了絞手架,周圍的房屋如同窗外的風吹聲摧枯拉朽地一一倒下。
這晚她對裴台熠這個名字,有了新的認識。
她這個大表哥,不是傳聞中的可怕,而是真的很可怕。
她惦念起她的那隻小貓,憂心它住在裴台熠的院裡會吃不飽穿不暖,又怕它從院子裡跑出去,又被她那些表哥抓到。
這麼翻來覆去了一宿,窗外天光大亮。
借着晨光,甯窈穿好外衣,避開東邊那院子的正門,牆角下放下一隻小碗。
“喵喵,喵喵。
”
“喵嗚,喵嗚。
”
院子裡沒有人。
小橘貓也沒有出現。
甯窈有些沮喪地放下小碗,提着竹簍離開了。
朝陽裡,審了一整夜的裴台熠??着晨光歸來。
黑色的衣袍拖曳在蒼茫雪地上。
“門邊有東西!”身畔傳來整齊劃一的拔劍聲。
裴台熠淡淡地垂眸掃了一眼。
一隻粗糙的陶瓷碗,底部鋪滿糙米,表面擱了兩條魚幹。
雖是粗茶淡飯,但卻瞧着精細。
侍衛挑劍就刺。
裴台熠曲指一彈,将劍震開。
親衛手腕吃痛,差點握不住劍。
他鬥膽瞥了一眼裴台熠的臉色。
見裴台熠正對着那隻小碗略微有些出神。
他立刻收了劍,退到了一側。
“嗉。
”裴台熠吹了聲哨。
一隻虎崽子便從門稍蹿了出來。
虎崽子鼻貼碗沿嗅了嗅,聞着肉味兒,便大快朵頤起來。
這虎崽子嘴倒刁,隻挑肉吃,将面上一層肉吃完,下面一層糙米不願意吃,又怕挨打,眼睛惺忪眯着,故意用小肉墊爪子刨來刨去,就糙米都弄撒了。
裴台熠垂眸睨着,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忽地一笑,說了句:“你倒是命好,有人惦念吃沒吃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