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了?”
“見過了。
這位表妹……”說到這兒,那位少年停頓下來摸了摸嘴唇,露出一個玩味兒的怪笑。
“這位表妹還沒及笄呢。
”其他幾位了解裴遠的性子,知道他嘴角突然挂上的這抹笑是什麼意思,忍不住提醒他。
“找到了麼?”
“她還挺能跑的啊。
”
“她……”幾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個孩子說:“她往東邊跑了。
”
一聽甯窈跑去東邊,幾名少年不約而同停了下來,互相交換了一個複雜恐懼的眼神。
“東邊……”
“東邊住的不就是……”
他們的大堂兄裴台熠的宅子就在東邊。
幾個孩子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再往那兒走。
望着甯窈消失的方向,裴遠突然開口:“剛剛不一定就是表小姐。
”
“對,”裴遠一開口,其他幾位少年立刻連連附和,少年們誰都不敢去閻王殿,但他們又正是剛愎自用的年齡,承認不敢去就是承認膽怯,說都不願被同伴看不起,于是裴遠這麼一說,少年們立刻順着台階下樓。
“我看着也像。
”
“回去吧。
”
“回去。
”
跑出數十步,身後的人聲突然消失了。
甯窈大着膽子回頭,身後被雪覆蓋的小徑一派靜谧,隻留有一串她的小腳印。
“甩掉了。
”甯窈輕輕松了口氣。
她人生地不熟,裴府院中路徑又雜亂,她自己都不知走到了哪裡,峰回路轉,就見眼前是一座寂靜清冷的院落。
門前一對白玉石獅子,左邊一隻口中含珠,右邊一隻掌中玩球,虎眸雕得極精細,乍一眼看過去,好似那兒真的蹲了兩隻活獅,要将人開膛破肚。
落雪掃得幹淨,露出青色石灰地面,仿佛天上的雪花都不敢落在這塊土地上。
灌到這兒來的風,都要比别地兒陰冷幾分,無端叫人通體生寒。
一棵參天古樹從院後伸了出來,層層疊疊的樹杈垂到了地上,幹枯的葉片刷刷作響。
這裡本就冷寂,一陣一陣細碎的唰唰聲,更讓甯窈後背發涼。
此地不宜久留,抱着這六個大字,甯窈轉身要走,就聽樹根處傳來一聲“喵嗚”,有什麼東西似乎卡在了大樹下。
甯窈聞聲走過去看,就見盤根錯節的樹根裡,趴了一隻虎頭虎腦的小橘貓。
這貓兒生得乖,腦門上竟然有一個“王”字。
但除了這個“王”字,它沒學到半點百獸之王的氣質,隻有巴掌大,嗓子眼咕噜咕噜響。
見着這隻小貓,甯窈心底軟成一片。
八歲那年落水的狸奴,跟這小東西長得差不多,也是一身橘。
“小家夥。
”甯窈蹲身問:“是腿卡住了麼?”
“喵嗚……”小貓喵喵叫着求助。
“下次要小心一點呀!”
“還有,千萬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
”
甯窈蹲下身,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剪子,一點一點将卡主小貓腿的樹根絞斷。
她将小橘抱出來,給它順毛,口中嘀嘀咕咕地說。
頭頂傳來一聲低低的嗤笑。
甯窈昂頭,古樹枯枝上,斜躺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
一手枕于腦後,合眼閉目養神。
黑色寬袖垂地,暖陽一照,面上銀色暗紋浮動,波光粼粼。
他頭頂是層層疊疊的樹葉,樹葉與樹葉之間有間隙,光篩了下來,落在他臉頰上。
他身量不窄,高大英挺,但躺在那細枝上,卻沒有半點笨重之感,那樹稍仿佛隻是托起了一團雲。
風一吹,枝葉搖曳,那光也在他臉頰上流轉,鼻挺唇薄,俊逸無瑕。
這大概就是狸奴的主人了。
甯窈有些失落,她還以為自己有貓了。
她将小貓抱舉起來,問他:“大哥哥,這是你的狸奴麼?”
一抹昳麗的譏笑,躍上少年淡色嘴角。
他終于掀開眼皮,垂眸看誤闖禁地的少女。
少女吃力地向他舉起虎崽子。
她冬日裡衣着也單薄,藕粉色的春裝外套了一件半新半舊夾襖,輕盈的紡紗順着手腕往下滑,露出一節小臂,不帶任何首飾,白如皓月,膚若凝脂。
天寒地凍。
不好殺人。
裴台熠正無聊。
現在,終于又有好玩的東西了。
“嗯,狸奴,我的。
”少年重新閉上眼,聲音霄霄肅肅,如古琴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