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唇抖動,好一會兒才有聲若蚊蠅的詞句冒出,“我、我叫金玉書。
”
寇骞滿意地點頭,互通姓名後,便可詳談正事,正欲同他仔細說說這八百裡水泊的規矩,後頭卻突兀地插進來一句喊聲:“寇老大!”
聲音來自桅杆那被捆住的一堆螞蚱。
“寇老大,我們見過的!這、這都是誤會啊!”
寇骞面上的笑倏然斂了,語氣無甚波瀾,“認得我?”
後頭驚慌的聲音還在繼續,“該準備的東西,我們一樣不少,都是照着您的規矩來的!”
不多時,便有三四口木箱被擡了上來,阿樹率先上前,用刀尖将箱子挑開,各式各樣的貨物琳琅滿目,绫羅綢緞、胭脂水粉,還有十數條銀铤橫陳其間。
依着規矩,凡往松荊河走商的船隻,需将每種貨品都備上一份,再添些金銀,用以買路——當然,也可以不買,但是水深風浪大,這船行河上,誰知道會不會沉呢?
“寇老大,您可點點,隻多,不少!”男人肥頭大耳,膚色黝黑,自稱是這艘船的舟師,腳上的繩索剛松,便腆着臉湊到寇骞面前,将金玉書擋在身後,“我家小公子第一次出遠門,不懂規矩,氣性又大,整日在舵手面前指手畫腳的,這才不慎偏航,沒趕上給寇老大送禮。
”
“是這樣?”寇骞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正是如此!”男人應得誠懇,金玉書面上倒是似有不忿,卻迫于周遭的刀刃,不敢作聲。
“下回?”
“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哪還能忘了規矩?”
無非就是想試試能不能躲開他們這窩水匪,省一筆銀錢罷了,追究也不過是宰兩個人,再多索些錢,麻煩得很。
“你們這船是去哪的?”寇骞忽然問。
“……胥江。
”男人一時摸不清他的意思,方才應聲,便聽他繼續追問。
“返航時去哪?”
“去、去汾陽,寇老大是有什麼吩咐嗎?”
寇骞微微凝眉,轉而望向桅杆,擺擺手,遣人将那些個船員盡數松開,自尋了個空閑地躺下,其他人大抵也是這般,零零散散地遍布整艘船。
船員們一聲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崗位,金玉書則是目光四處打量一番,背着人将舟師拽進船艙,氣憤地問:“不是給錢了嗎?他們怎麼還不走?”
舟師理了理被捏皺的袖子,不以為然,“哎呀,這是規矩,他們在這兒待着,能保着我們不被旁的水匪滋擾。
”
“要我說,最開始就不要繞那一手,弄得大半夜的挨一下,得虧這夥人隻圖财,不然我們這一整船人都翹辮子了!直接本本份份地把錢交了,客客氣氣地把人迎上來,再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不久結了?他們要的又不多,權當是多雇了幾個護衛,再不行,就算是打發叫花子了呗!”
“朝廷就沒人管管嗎?”金玉書忿忿不平。
“這剿匪得要兵啊,兵是能随随便便動的?”舟師輕歎口氣,安慰道,“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這幾年姓寇的這窩水匪出來後,還更太平些,人都少死幾個,有什麼不好的?”
“你!這松荊河上水匪盛行,就是你這種人慣出來的!”
金玉書隻覺話不投機,聊出了滿腔怒火,甩袖出去,兀自立到甲闆上吹風。
如此醒神片刻,眼角餘光瞥到歪歪斜斜躺在船舷邊的人,目光微動,右手探入左袖中,握緊匕首,不動聲色地靠近。
今日被俘,不過是這匪徒無賴,夜半偷襲,重新較量一番,焉知他不能生擒水匪,為民除害?
他腳步極輕地橫移過去,呼吸放至最緩,一步、兩步……十步……二十步……
金玉書手心收緊,刀刃出鞘前,卻先對上一雙森冷的眼。
“你要是先壞了規矩,可就不能怪我和我的手下也跟着壞規矩了。
”寇骞嘴角帶着笑,卻笑得人脊背發涼,這是實打實的威脅了,要是他敢動手,這整船的人都得賠命。
金玉書恨恨地将手松開,轉身欲走,到底心裡過意不去,再度開口:“既拿了東西,就趕緊走,我才不會雇一幫子水匪當護衛!”
“你,确定?”寇骞靠着船舷坐起身,微微挑眉,“如我這麼守規矩的水匪,可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
“不過是因日前風浪大,船上人被鬧得筋疲力盡,這才讓你們鑽了空子,即日起,船上會日夜巡邏,絕不會再給你們這些宵小任何可趁之機!”
寇骞眨了眨眼睛,敷衍一笑,起身拍去衣上的塵,朗聲道:
“兄弟們,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