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攪和時,寇骞卻從邊角處收揀了幾樣食材進布袋,戴上鬥笠便往外走。
“我不在這兒吃了,這幾日不必算我的份。
”
“好嘞,老大你慢走!”
阿樹笑着目送走那個黑漆漆的身影,而後将鍋鏟憤而砸進鍋裡。
下次他夜半醒來,便是跟野鬼搭話,也絕不同這人多說半個字!
天尚是蒙蒙亮,唯遠處的雲隙間洩進一抹光,讓人能将花草樹木瞧清個輪廓,才不過卯時過半,比昨日約的辰時要早了許多。
寇骞拎着東西在門外站了片刻,試探着敲了下門,“可醒了?某來給你送吃食。
”
彼時崔竹喧正拿着木梳,和她烏黑的頭發做鬥争。
梳妝打扮,向來有侍女代勞,她一貫隻需坐在鏡前,口頭指派今日要梳什麼發式,戴那些钗環,若碰上她無有興緻,那便全權交給丫鬟打理,總歸不會出錯,哪像現在這般,垂鬓分肖髻梳不成,随雲髻挽不上,連單螺髻都弄不好。
折騰來折騰去,頭發梳沒梳順不談,心氣已然不順了。
她來開門時,寇骞已等了小半個時辰了,懶洋洋地倚在檐下,“剛起?”
鬥笠下的目光低垂着,是以,他先瞧見的是垂落的長發,因着綿綿細雨,發絲上沾染了些水汽,被徐徐的風吹拂着,發尾掃過他的手背,留下似有似無的癢意,讓他很想留下一縷撚在手心,但隻能想想,不然,他的頭發就該落進她的手心,被生拉硬拽了。
“他們今日煮的是菜糊,你可能吃不慣,某給你單做些馎饦。
”他望向站在入口處,把門縫霸占完了的人,兩指又輕叩了下門闆,“可否讓某進去?”
四目相對間,空氣似凝滞了一瞬,随即,女郎一言不發地退開。
寇骞側身進去,目光掠過她蹙着的眉頭,頓時有些頭疼,昨日走時還好好的,怎麼又不高興起來,總不能是這院裡的桌椅闆凳嫌日子太過舒坦,主動蹦去招惹她。
“是某來太早,擾了你的好覺?那你再睡會兒,等好了某再喊你?”
“還是不想吃馎饦?那改喝粥?”
“……小祖宗?”
寇骞絕對是把下輩子的好脾氣都拿出來透支了,偏偏那些土裡埋的祖宗一并加起來,也不如這個水裡撈起來的祖宗難伺候。
好半晌,那難伺候的小祖宗才肯正眼瞧他,“你替我尋個會梳頭的人來……我可以給工錢。
”
所以,大早上在這鬧别扭,是因為梳頭把自己梳生氣了?
寇骞瞟了眼她散逸的頭發,眼底劃過一點笑意,隻是唇角剛要上揚,便被她抓了個現行,淩厲的眼刀緊随而至,“你敢笑話我!”
“咳,某不敢。
”
崔竹喧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對他那拙劣的演技嗤之以鼻。
“一會兒量尺寸要出門,某先幫你梳個簡單的?”
她下意識就要拒絕,可總這麼披頭散發也不是個辦法,擡眸去看那人,雖隻是束了個高馬尾,但也算齊整,到底是咬牙點了頭,隻是人已坐到鏡前,仍不忘兇巴巴地威脅幾句,“你若是胡來,我就——”
寇骞一手執着木梳,一手挽起她的頭發,将被風攪得有些淩亂的發絲重新規整,手心柔軟的觸感果然同他想象的一般,大抵是因其長在這小祖宗頭上,嬌生慣養得比錦緞還好摸些。
他微微挑眉,瞧見鏡子裡的人闆着的臉,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就怎麼樣?”
打他一頓自然行不通,畢竟崔家的侍衛不在,沒人幫忙摁着,她打不過,又沒有他的賣身契在手,沒東西可供威脅,思來想去,她隻能在先前許諾的金銀珠寶上做文章,“就扣你的錢,我不高興一次就扣你十兩銀子!”
寇骞無甚所謂地點頭,“三個金餅,夠某扣上好一陣了。
”
“你!”崔竹喧氣惱地扭頭瞪他,話還未出口,就變成呼痛聲,是發絲拉扯頭皮的刺痛。
“别動,消停點。
”
她咬牙切齒地轉回去,在鏡中映出了一副怒容。
這人分明是在故意惹她生氣!笨手笨腳的泥腿子,狗嘴裡也吐不出象牙!
她現在就要扣他錢,扣十兩、不,扣二十兩!
這邊氣成一條河豚,那邊卻是惬意萬分,隻是怕河豚真的氣炸了,這才抿着嘴,強壓下笑意。
修長的手指在墨發裡翻折,像平素裡織漁網似的,一縷一縷纏到一塊兒,編出一條長長的辮子,末了,系上綢帶。
“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