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像吃食的東西裝好,牢牢地綁在身上,淋雨闖了出去。
坑坑窪窪的路甚是難走,那些泥吸着她的鞋底子不放,好不容易拔出來,又飛濺至她的裙擺,沒走出多遠,價值不菲的鲛紗就被糟踐成黑黑黃黃的破布。
她有心想尋戶人家問路,可又想到那個藏刀的歹人和鄰裡十分熟絡的模樣,說不準是一夥的,連屋檐下都不敢去,慌慌張張地逃竄,這時反倒感謝起雨來,人都回了房裡避雨,才讓她順利地到了河邊。
新新舊舊的船隻随着河水漂漂搖搖,皆靠小臂粗的麻繩栓着,隻打眼一望,少說也有十幾條。
這麼多的船,哪條渡不得河?那人果然是滿嘴謊話,企圖诓騙她,還敢稱自己是好人?
呸!沒臉沒皮的壞東西!
她選了瞧上去最幹淨的那條船,提着裙擺,隻是左腳方跨過船舷,還未踩實,那船便像是忽然生出了神智,同難馴的烈馬一般,容不得人騎在它頭上作威作福,卯足了勁兒掙紮,絆得她一頭栽進去。
掌心和膝蓋都是火辣辣的疼,定然磨破了皮,又叫這污水一浸,頓時多出些如被蟲蟻啃噬的癢意,她自來金尊玉貴,幾時遭過這麼大的罪,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來,而後被漫天的冷雨胡亂打下去。
她四肢并用地爬起身,站不穩,便跪伏在船裡,心底将該死的藍青溪剁成了千百份,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長刀出鞘,把禁锢船隻的繩索割斷,浪頭一滾,船便順水而出。
船自由了,她也是。
“笃笃笃”
雨點砸于瓦礫之聲,同指節叩在木門上的聲音混在一起,屋外尚難分辨,更遑論屋裡,敲了好一會兒,才隐約聽得裡頭桌椅挪動的“吱吖”聲,而後是個爽朗的女聲,又熱切又罵咧。
“誰呀?飯點上門,乞白食來的?”
寇骞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融進雨幕裡。
門闆被拉開一掌寬的空檔,從中擠出一張臉來,上下嘴皮子一碰,正要再打趣幾句,定睛卻瞧清了來人,面上頓時綻開個大大的笑,“寇郎君,你要來用飯怎的不早些打個招呼?”
門戶大開,婦人熱絡地将他引進來,“你且進屋等等,我再去燒道菜來!”
“範娘子,不必那麼麻煩,”寇骞并未進屋,隻是立在檐下瀝幹鬥笠上的水,“我讓阿樹炖了魚,一會兒回去吃就行。
”
“我想來借身女兒家的衣裳,最好是新的。
”
“是為了你撈起來那個小娘子吧?”範娘子捂嘴笑了笑,脆聲道,“往日可沒見你對誰這般上心啊,莫不是好事将近了?屆時擺喜宴可要叫我去做掌勺啊!”
寇骞輕咳了兩聲,不自然地開口:“沒影的事,範娘子倒不如盼着我下回收拾了姓丁的那窩,請你燒幾桌慶功宴。
”
“都盼,都盼啊!”範娘子彎着眉眼,進屋翻找一番,沒一會兒便拿出個小木箱塞進他懷裡,“本是做給雲娘的,她怕新衣被泥點兒弄髒了,沒舍得穿,寇郎君要,自是先緊着你這處,回去路上可當心點,莫叫雨打濕了。
”
“雲娘既心疼新衣,我借了這回便成舊衣了,索性明日抱匹布,煩你給她再做兩身新衣。
”
範娘子眼神一亮,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卻擺着手推拒道:“白原洲的人家誰不是受着寇郎君的恩惠,不過一身衣裳,雲娘哪就有那麼嬌氣?郎君不必介懷。
”
“也不單給雲娘做,崔、就是我家那個,正逢汛期,一時半會兒也沒法送她回去,還請範娘子與别的姑嬸一道,幫她縫制個十套八套的衣衫,布匹和銀子我明日一并送來。
”
“十套八套?”範娘子訝然地瞪大眼睛,可對上寇骞确定的眼神,頓時又啞了聲,隻是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這是個下金蛋的母雞孵出的姑娘不成,尋常人家十套八套足夠穿個十年八年的了,還說不是好事将近呢,這都要把人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做齊全了。
寇骞重新戴上鬥笠,又問:“範娘子這可還有甜嘴的吃食?可否勻我些,等汛期過了,叫人從鎮上買來給你補上。
”
不必問,定然又是那小娘子要的。
範娘子在這白原洲住了十來年,就沒聽說寇骞愛吃甜的,又從屋裡搜刮一番,甭管是什麼糕點、果脯都抓了一把,用防水的油紙包好,系上繩,連帶寇骞一并送出了屋。
這回,總不至于又把她惹惱了。
寇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