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去,一腳将門踹開。
她自七歲那年同藍青溪訂親,逢節旦日便要與那頭交換賀禮,天長日久的,那些個金玉擺件、古玩字畫多得數不勝數,索性專門騰了個院子放着。
兩地相隔甚遠,未免成親時認不出對方,每歲的生辰都要請畫師作畫一幅送過去,那頭也同樣要送過來。
隻是今年的久久未至,壁上從左往右數過去便隻有十幅。
畫中人總穿着一身青色袍衫,墨發用白玉簪束起,或于亭中賞雪,或于院内讀書,眉眼間盡是溫和的笑意,怎麼瞧都是一副上佳的皮相。
因而,崔竹喧向來是很滿意這個未婚夫婿的,家世、容貌都與自己堪匹配,這麼多年又從未有過惡名,偏生現在——她提筆蘸墨,走到最新的那幅畫前,将畫上郎君的雙眸塗去,畫卷頓時黯然。
她嗤笑一聲,墨筆摔在地上。
“把信物和庚帖送回去,我要退婚!”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屈就自己,與一個瞎子成親,受人恥笑!
“啊?”金縷驚呼一聲,忙捂住自己不懂事的嘴,試探着勸阻,“這麼大的事,要不要先跟老爺商議一下?”
“商議?叔父還能摁頭讓我嫁給一個瞎子不成?”
原是當值時間,可崔竹喧差人來叫,崔和豫安敢不歸?頂着午間的烈日氣喘籲籲地往家趕,在路過那靜得出奇的長廊時,便知今日不好收場了,邁入門檻,見着被撕了滿地的畫像,心頭一跳,腳步都變得清淺起來。
隻在心底暗暗祈禱,既然朝畫像發過火了,就不要再拿他出氣了吧?
“這是誰這麼不長眼,惹了我家簌簌不高興啊?”他踮着腳尖,小心地避讓過那些碎紙,眼神瞟過,是藍氏慣用的凝光紙,腦子裡頓時有了思路,“是不是藍氏那小子做錯事了?他送的生辰禮不合你心意?”
“我要退婚。
”
許是先前發洩過一通了,崔竹喧的态度平緩地下達通知,全然不顧崔和豫同姗姗來遲的崔淮卿驚得目瞪口呆,崔和豫默了許久,才讷讷地出聲:“這、這不好吧?畢竟是你爹娘訂下的婚事,他又素有才名,偶爾做得不夠體貼,也、也不行!我讓淮卿上門去訓斥他一番,你看如何?”
“自然要上門去讨個說法,”她眉心緊蹙,提到此事就忍不住氣血上湧,“藍青溪成了個瞎子,藍氏那邊竟然還試圖隐瞞,秘而不宣,他自去年十月便稱病不出,想來是那時便出了事,竟生生诓騙了我九個月?他們莫不是想一直瞞下去,把我綁死在那個廢人身上!”
崔和豫斟酌着開口:“瞎了?可還能治好?”
崔竹喧立時一個眼刀剜過去,“治好了便能保證不複發嗎?他們今日敢瞞我,明日就敢欺我,後日便能辱我,沒準兒哪日就會對我下殺手,如何能嫁?”
“婚我已經退了,信物和庚帖皆已送還,此事不必再議。
”她轉而看向崔淮卿,“堂兄,你要去藍氏為我讨個公道來!”
後者讪笑着點頭,把腰間的折扇展開輕輕地為她扇風,“是是是,我把那些雜事都推了,明日就帶人過去,叫他們知道,我們簌簌不是好欺負的。
那個姓藍的,我再親自打他一頓,好不好?”
“不好!”崔竹喧不滿地望過來,“要讓他過來登門謝罪!”
“呃,這個,他不是瞎了嘛,不良于行,”崔淮卿面色發苦,“不然罰他再寫幾卷自省書?”
“他是瞎了,又不是死了,走不了路就叫人背過來,下不了床就讓人擡過來,不把我崔氏放在眼裡,我又何必顧及他藍氏的體面?”
崔淮卿咬着牙,掙紮了片刻,沒來得及點頭,手裡的扇子便叫女郎抽了過去,帶着怒氣砸回來,“你不幫我?”
“沒有!絕對沒有!你是我唯一的好妹妹,我不幫你幫誰?”他豎起三根手指,一幅對天發誓的态度,“我那是在想,這厮太過可恨,我打他的時候要先用左手還是先用右手。
”
崔竹喧狐疑地掃過來,對上他分外誠懇的表情,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坐到位置上,淺飲了一口茶水。
站着的二人面面相觑,總算是松了口氣,騰出空來擦了擦額上的急汗,卻猛然聽得她開始下一項議程。
“我要相看些青年才俊。
”
“也好,也好,等天氣好些,我辦個賞秋宴,屆時好生挑挑。
”
“不,從明天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