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都有死亡的風險,每時每刻,死于意外,死于陰謀,我在豺犬的窩周圍發現被啃食的羅麗絲,有人把她搬運過去,打算徹底滅口。
”
勞拉的指節收緊了,眼神裡重新出現一種決絕的神采。
她的手掌内有一層冷汗,滑溜溜的,像釣竿尾端的魚。
“森林裡的朋友告訴我,羅麗絲并不是第一個被送去給豺犬加餐的女人。
”卡桑德拉并不期待得到她的回應,隻是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講述着,“我們當然不能知道她們每個人的死因,甚至找不全她們各自的骨頭,如果屍首完整才算永恒安眠,那麼她們全都支離破碎。
”
雜貨鋪的女店主臉色慘白,可能是聯想到了前一晚麥克死亡的場面,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想說些什麼,又沉默下去。
卡桑德拉不再打量她的神色,轉頭去看瑪莎,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現在非常健康,正在山丘上拔着草杆玩耍:“聽起來不太舒服吧?但我喂你治愈藥劑,甚至是喂羅麗絲藥劑的時候都在反複想這件事——我不敢想象,如果你們也被丢進靈之森林,被蓄意喂給豺犬……”
煉金術士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用力閉了閉眼睛,壓抑了一下情緒:“我是因為逃婚才到這裡來的,我以為跑得夠遠,就可以不用看到不把妻子當人的丈夫。
”
結果其實哪兒都一樣,法律傳播過的土地,每個女人都不得幸福。
勞拉有些吃驚:“你是……逃婚?你的未婚夫是誰?”
“一個身份高貴的老頭子,他喜歡虐待年輕的妻子。
”卡桑德拉摸了摸自己的短發,看起來依舊很平靜,眼睛裡卻像燃燒着一團憤怒的火,“我們是一起殺人的,勞拉,他已經死了,沒有人懷疑我們,你會帶着瑪莎過上新的生活,沒有債務的生活。
”
當然,以後也不需要頻繁地使用治愈藥劑。
勞拉擡起手擦擦眼睛,她問卡桑德拉:“你同情我們?所以才冒着風險提供幫助?”
“不,不是,我隻是……”卡桑德拉含糊着否認,其實她現在的茫然并不比勞拉少多少,“可能是這樣…我認為你和羅麗絲,值得獲得生活的第二種可能,當我知道這些事情,就沒法保持沉默,做一個冷酷的旁觀者。
”
她能在最絕望的前夕逃離命運,憑什麼隻有她卡桑德拉才是幸運兒?
如果是女人就會被陷害,不清不楚地死在森林裡,需要為自己根本沒有犯過的罪承擔絞刑,不得不被糟糕的丈夫毆打至死……這個世界就應該是錯的,毒藥隻是一種以牙還牙的解決手段。
卡桑德拉能讀懂求教時阿西娜老師溢于言表的擔憂,或許在信紙中的老師看來,卡桑德拉完全可以漠視這一切發生,她隻需要精通煉金術,就能獲得衣食無憂的自由……
不是這樣的,也不該是這樣的。
如果還有一位女性在被這不合理的律條迫害,在丈夫的暴虐下求生,需要女扮男裝才能逃脫惡心的觊觎,需要隐姓埋名才能追求可悲的自由——
那麼她不介意伸出能夠救人的雙手,用毒藥灌滿瓶子,讓一些人痛苦地死去。
卡桑德拉記得羅麗絲笨拙的請求,也記得那份禮物——月光麋鹿的長角,勞拉為了藥劑付給她的三枚金币是第一筆收入。
如果更強者不能夠保護弱者,弱者自己也抓不住保護自己的匕首,那麼成為強者是為什麼呢?單純的自保嗎?
她如果不去救下羅麗絲,豺犬窩裡的骨架會多一具,如果勞拉放棄下毒,小鎮墓地的墳頭會多出一個,而罪魁禍首都不會死,就像算計女傭兵的酒館老闆還活得很好——
既然都是不公正,她們為什麼不能用暴力和陰謀去對抗不公正?
“謝謝你,卡桑德拉,你是我見過最好心的煉金術士。
”勞拉握緊卡桑德拉的手,鄭重地道謝。
“或許那是因為你隻見過我一個煉金術士。
”卡桑德拉開了句玩笑,她覺得兩人不該沉浸在憤怒或者悲傷中太久,這些情緒漩渦會讓人無法保持冷靜,“這确實是犯罪,但是他罪有應得,麥克隻能怨恨自己。
”
怨恨他自己的粗暴,無知,自以為強大到妻子不敢反抗,自信到覺得曾經的愛不會因為毆打褪色……所以他注定死在那堆玫瑰下。
“喜歡我送你的玫瑰嗎?我花了五個銀币呢。
”卡桑德拉輕聲問。
“非常喜歡,我用它們做了亡夫的裹屍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