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傳來飛刀破空之聲。
花滿樓聽音辨位,兩指輕描淡寫的一劃,指腹夾住一片薄薄的刀刃。
風聲簌簌,空氣徒然一靜。
陸小鳳歪歪斜斜靠在欄杆上的身體挺直了,他順着花滿樓的目光望向李尋歡。
李尋歡怔怔的站在湖心亭外的九曲長廊上,深深的看了一眼花滿樓,眉間情愁郁結入心,那股灑脫豪爽的氣質逐漸化成了憂郁多情。
片刻後,李尋歡慢慢地轉過身,邁着郁結難解的腳步一點點消失在長廊盡頭。
花滿樓靜靜地聽着風聲,俊臉平靜如常。
“小李飛刀,果然名不虛傳。
”陸小鳳感嘆道。
李尋歡方才那一刀并沒有用盡全力,隻為試探虛實,但如果不是花滿樓同樣學了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他絕沒有那般輕易的接住飛刀。
但即便如此,花滿樓的指腹仍然感到一陣陣的酸疼,內勁的餘威震得他真氣一滞。
“花……七哥。
”
極輕極柔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你的林姑娘來了。
”
陸小鳳看了一眼蓮步款款走來的白菁,又看到尋聲側過臉看去的花滿樓,摸了摸自己的四條眉毛,識趣的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大笑着離開了水閣長廊。
白菁緩步走到花滿樓身旁,湖風吹起她發絲飄搖,美眸婉然動人。
“詩音。
”花滿樓神情專注的看向白菁,靜靜地等着她開口。
“表哥說,要将李園贈予我做嫁妝。
”白菁似是不經意道,“我拒絕了。
”
這算是李尋歡的補償嗎?也或許這亦他看重的一部分情義?
然而白菁并不需要,李園不是她的家,這一點不會因為她曾在李園住了十年而改變,而白菁也并不是身無分文隻能靠着李尋歡那點情義聊以度日的孤女。
更何況李園中如今還住着個龍嘯雲,她拿了李園又算什麽呢?再給人個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
還好李尋歡沒有蠢到家當着她的面提起龍嘯雲,不然白菁非得讓人将他打出去不可!
花滿樓溫柔地看着白菁,他知道白菁提起此事并不需要他對此評判什麽對錯,所以他也隻是笑着說:“前些日子,我飛鴿傳信于桃花堡。
算算日子,家父想來已經收到了我的信。
”
白菁忽地睜大眼,心頭一突。
等等,花滿樓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近日花家應當會上門求親。
”花滿樓柔聲道。
“求親?”白菁心頭就是顫了下,純粹是氣的。
好家夥,算算時間他在向白菁求親的第二日就給家中傳信了,這行動力未免也太快了!
白菁确實喜歡花滿樓,甜瓜多汁,清甜解渴,誰能不愛這一口?可狐貍隻是饞花滿樓的身子,隻想吃幾片瓜肉解解饞,可從沒想過把整顆瓜帶回家!
這顆甜瓜外表看着是個好的,偏偏長了滿心的黑囊,竟然貪心的想要拿婚約捆綁住狐貍的一輩子?
呸!這算盤珠子都崩狐貍臉上了!
這世間好顏色的男人何其多,雖然白菁需要依靠氣運之子的庇護才能從雷劫中活下來,但天道博愛,得它眷顧者何其之多,狐貍自然要廣撒漁網才能不辜負這艱難的狐生啊!
譬如李尋歡那渣,要不是當初白菁被一紙婚約給束縛住了,哪裏輪得到李尋歡來渣狐貍,狐貍早就尋他個十個八個男人,天天花式啃肉都不帶重複的!
投身成人就是這點不好,白菁從小被林夫人教養長大,哪怕她自認是隻狐妖不受世情約束,但十幾年的潛移默化太過可怕,白菁也難免在婚約上栽跟頭!
好在她清醒得快,如今是打死不肯在一棵樹上吊死。
要什麽固定伴侶?
狐妖風流多情,成年的狐族每年春夏都會迎來情熱期,這是由狐貍的生理構造決定的,沒有固定伴侶的狐貍年年換老公,年年品香甜,今兒吃甜瓜明兒啃桃子,小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白菁今年尋花滿樓解情熱,明年就能換個口味嘗嘗其他水果的清甜,畢竟再好吃的甜瓜也總有吃膩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她與花滿樓物種不同,白菁可不敢把狐貍尾巴露給他看,這要怎麽愉快的玩耍?
啃口甜瓜還要擔心受怕,狐貍才不幹這賠本買賣呢!
不過這些話可不能說給花滿樓聽,畢竟白菁還想要求他的庇護呢,哪能惹了他的厭惡?
狡猾的狐貍眼珠一轉,當即哀愁染眉眼道:“世事惡,歡情薄,嫁人作婦又何及孤身逍遙自在?七哥若是當真對詩音有半分疼惜愛憐,就請不要再提這些話。
”
話語中的凄冷自嘲當真是令人聞之憐意頓生,恨不得以身相替,用滿心溫柔缱绻拭去她心尖陰霾才好。
花滿樓長嘆一口,神情溫柔堅定看向白菁。
“詩音,花滿樓并非薄情之人。
”
“我知道。
”白菁十分感動,但柔聲婉言謝絕道,“我知道七哥與我表哥不同,但詩音經此一事已不敢求什麽婚盟承諾,七哥若是惦記着我,便時常來看看我,我這林府的大門總是時時為你開着的。
詩音隻争朝夕,不求來日……”
花滿樓深深的無奈的悵然長嘆,他聽出了白菁心中懼怕,不敢輕易将所有情愛寄托在他身上,而他不忍心也舍不得逼迫她,除了嘆氣,他也隻能等,等她願意敞開心扉的那一日。
“七哥,陸小鳳來尋你,想必有事相商。
”
白菁語氣哽咽着,岔開話題道,“詩音雖然不是江湖人,也聽說過陸小鳳身上總有數不清麻煩,他來找你想必是有求于你。
詩音身上的情毒其實已沒有什麽大礙了,也就不強留七哥了,我讓錦瑟給你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送你們離府。
”
快走快走,別耽擱了狐貍的快活日子。
白菁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這顆黑心瓜送走了,反正少啃兩口甜瓜也不要緊,餘下的兩日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倘若熬不住,那就再去找顆桃子荔枝換個口味。
反正這顆甜瓜,她是不敢動了。
怕了怕了!
“詩音。
”花滿樓神情一怔,等反應過來她話中的逐客之意時,俊秀的眉眼間忍不住染上了無奈的笑意。
這可真是……奸猾狡詐詭計多端,小姑娘過河拆橋得簡直不要太順手。
花滿樓很不想懷疑她的用心,但心頭着實有種被用過就丢的荒唐之感。
林詩音對他的喜歡看着深,實則流于表面,就像是時刻警惕着獵人的小狐貍,稍察覺些風吹草動就會丢下口中的獵物撒丫子逃命,飛竄入入深林荒野中躲藏起來。
可愛讨喜的緊,也當真令人愁得很。
花滿樓思緒翻轉,卻是溫和含笑道:“收拾行李的時候,詩音莫要忘記帶上白姑娘。
”
白菁神情愕然:“白姑娘?”這關白姑娘什麽事兒?
花滿樓微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白菁:“詩音既已将白姑娘贈予在下一解相思,在下離開林府時自然要把屬于在下的白姑娘一起帶走。
不知詩音意下如何?”
“你你你……”白菁瞪着滿臉溫柔的花滿樓好半響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呸!她就說這顆甜瓜是黑囊的吧?
瞧瞧,他走就走了,竟然還想帶走白姑娘當狐質!
黑心的壞東西!
想要綁架白姑娘劫持狐質讓她投鼠忌器,想都不要想!
花滿樓敏銳的察覺到白菁的不情不願,笑得更溫柔了:“白姑娘是林府的嬌客姑娘,詩音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
在下也不忍以這贈予信讓詩音為難……”
白菁臉上一喜,目光頓時亮了,然而她的高興才剛浮現卻聽花滿樓寵溺道,“正巧,花某也舍不得詩音,怕是要在府上多叨唠些時日了。
”
白菁猛地瞪大眼。
什麽意思?不給你白姑娘,這顆甜瓜就要死賴在府上不肯走了?!
黑心的壞瓜,那這言外之意豈不是人跟狐貍,你非要帶走一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