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潋下半張臉蓋着灰色粗布面巾,多餘的布料在頭上裹一圈,隻露出眼睛。
街上寥寥幾個行人腳步匆匆走在靠近萬鈞仙府一側,其中不乏蒙面戴帽的。
楚潋縮着肩膀,夾在裡面低頭走路,瞧起來與身邊人如出一轍的惶恐,半點不打眼。
季歸閑在她靈府裡躺着,結實漂亮的手腕壓在腦後。
他拓落英俊的長眉一挑,盯着街道兩邊漂浮對峙人馬看,問道:“你靈府的傷是你那狠心師父留的?”
這樣話戳人心窩的話,他倒是胡咧咧便問出來了。
也是托他的福,楚潋這幾天連着憋悶氣惱,原本悲恨的情緒反倒是平複許多。
“他已經不是我師父。
”楚潋平靜道。
“可他半步成聖,很強啊。
”季歸閑感歎,說道:“若要殺你,那一劍下去你就該死了。
”
“萬鈞仙府和白玉京覺得我能牽制楚瀛。
”楚潋道:“他那一劍原要斬我神魂,中途改了道。
”
季歸閑好奇:“牽制到了嗎?”
“千屠戶勢如破筍,一直打到九重天外。
”楚潋:“原清玄親自出紫恒天同楚瀛講和。
”
季歸閑哈哈大笑:“潋兒!我可憐的潋兒,這麼好的潋兒,就這樣白白被人冤枉了。
”
“我那時候蠢。
”楚潋腳下一轉,走向另一條街道:“落得這個下場不稀奇。
”
“别這麼說!千錯萬錯,我明察秋毫,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别人的錯!潋兒何必妄自菲薄!”
楚潋同他絮叨閑扯半天,剛拐過彎就猛然停下腳。
一道悍戾靈力襲來,漸拉漸長,形若一道長月。
楚潋一動不動,眼睫也不顫一下,死死按捺住下意識蹿出護體的神識以及從她靈府内浮出将要出手抵擋的季歸閑,任由這道靈氣砸在她腳前兩三步的位置。
這是大乘期修士的一擊。
行人猝不及防,瞬間就被爆開的靈力掀開狼狽滾落周圍。
楚潋最倒黴,距離最近,橫飛出去後背狠狠砸在牆面上,裂紋瞬間在牆上綻開。
她滾落到地,五髒六腑作痛,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她咽下血,心道這真是好熟悉的靈力。
緊接着,附近幾條街的人都看到上空裂出一道縫隙。
一匹極其高大、極具壓迫感的鬼馬踏步虛空而出。
鬼馬半體幽藍,鬃毛飄逸烈烈鬼火。
交錯鋒銳牙齒哧呼哧呼往下滴着腐蝕性的液體,馬首生生比周旁鬼馬高出一大截。
坐在馬背上的女人一身黑甲,雙腿分開穩穩踩着馬镫。
步秋月兩隻眼瞳是摻着冷的煙灰色,同色長發高高紮起,單手握住的鞭子青金兩色熠熠,節節光滑堅硬,足有半根手指頭長的倒刺猙獰翻卷。
她随手揮出一鞭子,而後勒馬身體前壓,盯着前方一架華美的飛舟。
周邊的萬鈞仙府弟子反應過來,瞬間掏出法器,齊刷刷對準眼前突然出現的九幽右将軍,傳言中兇狠暴戾的女羅刹。
那艘底部鑲嵌滿上品靈石,周圍綢緞飛舞的飛舟裡面走出一個女修。
女修面容同樣年輕,眉心一點金印,凜然不可侵犯。
楚潋扶着牆根站起來,一抹唇邊鮮血,擡眼看向頭頂上方兩個老熟人。
步秋月是九幽兵馬将軍,輕易不會離開九幽。
而那白衣女修是萬鈞仙府兩大宗門離陽宗宗主,名叫邵靈嫣,法号璇玑,是站在萬鈞仙府頂端的少數人物。
這兩人都過來了,看來昨晚她暈過去後确實發生了大動靜。
半空中,兩邊對峙。
邵靈嫣娥眉緩緩皺起,大乘期威壓瞬間朝前面壓,不悅道:“步将軍這是要做什麼?”
步秋月盯着前面一身白、裝模作樣的女人,咧嘴笑笑:“沒想到出來一趟會碰上你,好晦氣啊,打一架?”
她也是大乘期,半點不怕邵靈嫣。
兩道威壓互相不甘示弱,連連相撞。
這兩人倒不覺得有什麼,周圍一大片人卻都被壓的直不起腰。
邵靈嫣臉沉得可以往下滴水。
她極其注重規矩,最看不得有人放肆胡來,更由不得被人如此下面子。
“孽障!”她呵斥,擡手幽光閃過,一半人高、通體晶瑩的白玉琴出現在她身前。
這琴極其不俗,出現就光華萬千,雪白剔透的琴面上沒有琴弦,隻有一抹極其亮麗的紅左右旋開,極其奧妙。
看到幽篁琴,步秋月嘴角挂着的笑霎時消失。
她握住骨鞭,緩緩擡起鞭柄對着邵靈嫣:“你居然敢用此琴?”
“幽篁琴早在八百年前就是無主之物。
”邵靈嫣神情半點不變,指腹下意識劃過琴面,用力按在琴面上:“它已經認了本座為主,自然是本座的東西。
反倒是步将軍,神尊和鬼帝今日都在城主府,你是要冒然挑起争端嗎?”
“哈。
”步秋月搖頭,紅唇挑起森然一笑:“錯了!本将軍今日不是要挑事,本将軍今日是要殺你!”
說罷,她手中骨鞭如同閃電般蹿出,強悍靈力殺意昭昭,直擊邵靈嫣面門。
邵靈嫣當即凝聚靈力撥動幽篁琴。
楚潋面無表情擡起頭,幾聲極其清脆的琴聲回蕩開來,裆下下步秋月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