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剛想說什麽。
突然耳邊響起“啪”的一聲。
他到嘴邊的話還未出口，就因為那驟然籠罩下來的黑暗咬死在齒間。
“卧槽什麽情況！停電了？！？！”開心大叫的回音穿過走廊傳來。
封言舟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呼吸都壓抑地屏住。
他僵直着脊背想要伸手去抓方才還走在自己前面的舒頌一，又因為黑暗帶來的方向感丢失而一動不敢動。
偉哥的話音也傳來：“我去總閘看看，你們別動。
”
封言舟不敢動。
他也是這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了訓練室的機位上。
耳邊有零碎的腳步聲，似乎是餐廳和客廳的人在移動。
舒頌一在哪裏？
封言舟咽了咽發緊的喉嚨，想要開口尋那黑暗裏的人，想讓舒頌一開一下手電筒，好讓周圍有點光。
但話還沒出口，他便感覺到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人忽地牽住。
封言舟吓得一哆嗦，但還是一聲沒吭。
他能感覺到握住他手的那個人慢慢朝他靠近了，他們的肩膀挨在一起。
然後舒頌一平靜的話音輕輕在耳邊傳來：“你很害怕？”
十八歲的男生承認自己怕死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怕黑，特別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
雖然封言舟暫時還沒有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舒頌一……
“……太黑了。
”好歹有一隻手牽着，封言舟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低低地小聲說，“我看不見你。
”
說着，封言舟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有些細微地出汗。
不知怎的，他也沒了叫舒頌一打開手電筒的想法。
雖然基地突然停電，但開心的心情似乎并不受這小意外而影響，依然和KK、小祥有說有笑，隔着空曠的走廊傳來穿透力極強的笑聲。
封言舟呼出一口氣，垂眸，細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以及和舒頌一牽手的力道。
黑暗讓他的感官細胞能夠很輕易地轉移到任何地方，比如此刻手的每一寸皮膚。
舒頌一的手很瘦，有些發涼地貼着他的手心，握起來硬硬的，但莫名很有安全感。
封言舟下意識收緊了一瞬自己手上的力道，想要和那人貼得更近一些。
指縫卻突然在這時被人用指節一寸、一寸地擠開了。
舒頌一似乎也在出汗，手是涼的，但也有些泛濕。
細長的五指緩慢而篤定地插入他指間填補縫隙，最後牢牢扣住他手背的皮膚。
封言舟心跳不可遏制地加快着。
咚、咚，像是冬天路邊攤賣打糕的木錘敲擊在糯米團上的聲音，沉悶而厚重。
舒頌一的指腹嚴絲合縫地貼着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
手背傳來的陣陣癢意叫封言舟頭皮發麻。
他忍不住地緊了一下握手的力道，從喉嚨裏低啞地擠出一個“癢”字。
然後舒頌一不動了。
耳邊這時響起“滴”的一聲，身旁本漆黑一片的環境霎時間亮起。
封言舟下意識閉了下眼，再睜開時便感受到自己與旁人相握的那隻手有撤開的力道，手臂也随着舒頌一抽走的動作擡起。
他擡眸朝那人看去，四目相對的剎那也幾乎是憑着本能将舒頌一抽走的手重新抓緊在手心，按回到身側。
按得自己和對方都是同時一愣。
舒頌一腳下本随着抽手而往前的步子又一個趔趄倒回到封言舟身邊。
“封言舟和舒頌一兩個人怎麽還不來？都這麽久了磨蹭什——”偉哥的話音說到一半，倏然停住。
他瞪大眼睛看着走廊中間十指相扣的兩個人，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高強度上班神經衰弱導緻出現幻覺：“你們——”
封言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
他觸電一般猛地把手甩開，往後一連退開幾大步，面紅耳赤地扭過頭背過身。
整個人繃得緊緊的，捏着拳頭對着旁邊訓練室的牆壁低頭思過。
他都幹了什麽啊……？
他都幹了什麽啊！！！
舒頌一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睛，那被封言舟甩開的手緩緩垂到身側。
他看一眼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來的家夥，又看一眼目瞪口呆看起來想重開的偉哥。
最後穩穩地開口對偉哥道：“你們先吃。
”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面壁思過的封言舟走過去，伸手牽起封言舟的胳膊，拉着人離開。
就這樣被敷衍完留在原地的偉哥：“……………………”
我勒個，操。
*
封言舟就這麽一點也不反抗地被舒頌一牽回了訓練室裏。
供電已經恢複，訓練室雖然已經關了燈，但有走廊的光将室內昏暗地勾出輪廓。
封言舟低着頭，一想到自己剛才在偉哥面前做的事情就根本不敢看舒頌一。
可周圍再次暗下來的環境又讓他不安。
于是感受到自己胳膊上那人的力道要撤去之際，他又下意識地伸手把舒頌一抓住。
舒頌一被封言舟抓得心一抖，回頭又看少年低着腦袋一副做錯事又害怕的樣子，有些好笑道：“這不黑，粥粥。
”
封言舟知道這不黑。
雖然很暗，但勉強能看清舒頌一的輪廓。
他一臊，“哦”一聲，手上的力道卻半點不收。
“……抱歉。
”封言舟在昏暗中尋着舒頌一的眼睛，他低低地說。
舒頌一不明所以：“道什麽歉？”
道什麽歉封言舟也說不上來。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冒失讓偉哥看見那幕而覺得不好意思，也許是沒有遵循舒頌一的本意将手松開而抱歉。
可他覺得他好像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我不知道。
”封言舟別開臉，盯着地闆上自己和舒頌一間隔僅半米的影子，聲音很小很小地說。
“不知道就別道歉了。
”舒頌一淡然的話音輕輕落入耳畔。
封言舟又“哦”了一聲。
他吸一口氣，又想起自己打遊戲時心裏一直惦記着的事情，看向舒頌一問：“下午你把頭像換成過龍蝦，對嗎？”
——他确實是看見了。
舒頌一眨了眨眼睛，偏開臉，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來一點點。
他待那話音落下幾秒，才答：“你猜？”
猜？
封言舟叫舒頌一的回應說得噎了下，微微低下頭，悶悶道：“我不猜。
”
說完，耳邊輕飄飄落下一聲笑。
封言舟頭皮一麻，掀起眼皮看過去。
就見一片晦暗不明背光的光影裏，舒頌一頰側因勾起嘴角而鼓起的一點臉頰肉被照亮。
他得以看見舒頌一彎彎的嘴角和淺淺的梨渦，剩餘的五官仍然看不清。
“如果是會怎樣？”舒頌一問他。
狡猾的設問句。
封言舟又有些心虛地趕緊挪開目光，眼睫毛忽閃忽閃地看向別處。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揉搓着指腹，好半晌，才含糊地吐出一句：“不會怎樣。
”
末了，又很輕很輕地補充：“……但我會有點開心。
”
少年的話音黏糊糊的，說得舒頌一心軟，語氣也不自覺地軟了：“開心什麽？”
封言舟順着他的話音想了一下。
開心什麽？
開心……舒頌一其實喜歡他這樣示好。
“沒什麽。
”但封言舟這樣回答。
“好吧。
”舒頌一說。
封言舟覺得“好吧”這個回答又點無奈又點妥協，還有點失望的意味。
但不等他補充兩句別的挽回一下舒頌一聽上去的“失落”，就聽那人又問：“還尴尬嗎？心情好點了嗎？”
封言舟抿着唇，看着舒頌一的臉，緩慢地點了兩下頭。
“那我們去吃蛋糕吧。
”舒頌一說。
說着，便轉身要走。
但才邁出去一步，他垂在身側的手又被封言舟的手抓住了。
舒頌一一頓，回頭，迎着走廊的光向少年幹淨而柔軟的眼底看去。
“怎麽了？”他問。
“開心……”就聽封言舟故意低下的話音嘟嘟囔囔，伴随着那道單純的目光，很可愛、很可愛地擠進他的耳朵裏，“你喜歡我對你好，我就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