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今日之前,商憫無論如何都不會把自己的意圖告知斂雨客。
她拿不準斂雨客到底是什麼态度。
照常理來講,斂雨客已經知道必将改朝換代才能重塑乾坤,但是他信的是天,信的是聖人。
人皇受命于天,朝代更替也有聖人的手筆。
二人相見以來,斂雨客隻提及妖物,對于被妖控制的皇帝并未過多談起,所以商憫摸不準他對于那位龍椅上的皇帝到底是什麼想法。
說到底,讓皇帝随着王朝更替而死亡,或因妖而死亡,跟商憫主動去殺皇帝是兩碼事。
斂雨客料定皇帝必定要死,但他未必想看到皇帝因商憫而死。
殺皇帝,這是大逆不道,有悖人倫道義的。
這種念頭是絕不該有的,就算有,也不該将這種想法擺在明面上,尤其是商憫和斂雨客雖志同道合,但到底相識未久。
然而皇帝被幻心蠱控制的事實已經展露,商憫的謀劃一下子就有了轉機。
原本的皇帝雖然被妖控制,但是攻譚并非他的本意,讓天下大亂也不是他的本意,待妖物盡除,他興許還能再搶救一下,指不定還能恢複神志。
所以商憫不能直接提出要殺他,這不符合道義;商憫提出清君側解救皇帝,這才符合道義。
現在的皇帝身中幻心蠱,再怎麼搶救也搶救不過來了,等待他的隻有死和繼續做傀儡這兩條路。
與其繼續當傀儡,還不如直接送他一個痛快。
所以商憫可以提出殺皇帝,這是符合道義的。
斂雨客是不是遵守道義的人,商憫尚不清楚,正因為不清楚,她才不能輕易将那些話說出口。
現今皇帝中蠱解了商憫後顧之憂,所以她可以放心大膽地求助于斂雨客了。
“讓他以這樣的方式活着,受妖擺布,坐視自己的江山四分五裂,的确太過殘忍了。
讓他解脫,也好。
”斂雨客幾乎沒有思索就道。
他的幹脆讓商憫微微挑眉,心中大石落地。
“拾玉,我本不想問你到底從何處得來消息,可是你接二連三的帶給我驚喜,不得不讓我産生好奇。
”斂雨客笑笑,卻并未向商憫提出疑問,反而話鋒一轉,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能否告訴我……助皇帝解脫之念,是你今時今日才有的嗎?”
商憫的面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倒也不意外斂雨客能猜到。
畢竟相識以來商憫在他面前少做僞裝,也不怎麼掩飾自身想法,他根據商憫的言行很容易就能推出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繼而猜出她想做什麼樣的事。
招攬一個人,如果不能使對方發自内心地認同自己的理念,那麼對方就算一時間接受了招攬,也遲早會離開。
斂雨客這種人,不圖财,不要名利,不貪權勢,所思所想皆是為了天下,為了聖人所謀。
若要招攬他,便隻能顯示出自身與衆不同的理念與胸襟抱負。
“自然不是。
”商憫微笑,“隻是皇帝中蠱,給了我
一個理由罷了,說是理由,你也可以把這當成借口。
”
商憫卸下了假面,攤開雙手,“世人做事,總離不開一個合理的借口,我也需要一個借口。
”
總聽人說君子論迹不論心,實際上論心還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在商憫和斂雨客之間,在殺皇帝的事情上。
沒有皇帝中蠱,商憫照樣會殺他,斂雨客猜到了這點。
“不錯,殺皇帝一事,不可被外人知曉是你做的,但萬一被人知曉,有了中蠱作為借口,也可以堵住天下悠悠衆口。
”斂雨客的眼神在短暫的變化後重新平靜了下來。
他的情緒平複得太快,以至于商憫以為自己剛剛看到的是錯覺,她偏了下頭,好奇道:“斂兄不在意皇帝死不死?”
“我在意,但僅僅是因為他是皇帝,身系萬民。
此情此景,很難說他繼續活着對人族有益。
如此,死了也好。
”斂雨客腳下的荷葉早已裂開,他閃身掠至另一處荷尖,目光垂下,注視着湖中的遊魚。
“你心中裝着諸多奇思妙想,也有着許多與常人不同的見識,你不敬天,自然也沒必要敬人皇。
更何況你為質子,在宿陽戰戰兢兢過活,對大燕無甚感情也在意料之中。
”
他看得通透,倒是讓商憫驚訝了。
“我以為斂兄既信天命,也會對那受命于天的人皇有所敬畏?”她探究的目光落在斂雨客身上。
斂雨客笑了,“拾玉,上古時代,沒有皇帝,沒有所謂的人皇,倒是妖族有許多妖皇。
”
“沒有?”商憫一愣,回憶自己以前看到過的古籍,發現确實如此。
凡是記載聖人之世的古籍,上面從未提過有關于皇的字眼。
也許是年代久遠,許多内容也已經失傳,商憫也隻能根據零零散散的記載拼湊出上古時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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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聖人共治天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