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躊躇,但一想到鄭老——他就是靠着細心體貼成了鄭老的貼身仆從,決不能将這個機會拱手讓人。
于是他掐了掐自已的手心,踉跄了一下,朝離他最近的護衛走去。
“女壯土。
”仆從走到護衛面前,他低着頭,隻敢看着自已的腳尖問,“我家老爺問晚飯吃什麽。
”
很快他就聽見了回音,女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定是嗓子用久了的緣故:“白飯,還有涼拌手撕雞,醋溜白菜,椒鹽雞架,野菜蛋花湯。
”
這倒是很豐盛。
仆從在心裏想,他們也去過許多縣城,肉菜并不多,這個時節儲存鮮肉并不容易,哪怕拿着錢,買到的也多是腌肉。
有些腌肉放久了,已然長了白毛和蛆蟲,他還見過廚娘将白毛刮掉,蛆蟲挑出來——這些蟲子還能拿去喂雞呢,那肉端上桌,還不是得吃?
“你們到時候可以來和我們吃。
”女人說,“阮姐說了,也要管你們的飯。
”
仆從猛然擡頭,他驚訝的看着女人,此時也顧不得避嫌了。
他們這些仆從,哪怕到了縣城了,依舊是喝冷水吃幹餅。
哪個會想着讓他們也吃一口熱飯呢?
大約因為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女人,哪怕是個壯土,也帶着男人沒有的寬容與溫和,總歸沒有男護衛那樣吓人,因此仆從也敢于問兩句:“我們能吃什麽?”
女護衛:“倒沒有老爺們吃得好,但雞架也是有的,蛋花湯也有,醋溜白菜盡可敞開了吃,隻是沒有手撕雞和白飯,但馍馍可以吃到飽。
”
仆從咽了口唾沫,腦子裏隻有雞架了——雖然不知道雞架是雞的哪一部分,但肯定有肉是不是?
“你們運氣好,正好趕上第一批雞出欄。
”女護衛笑道,“以前可不能這麽吃,就是打到了野雞,吃起來也是又硬又柴,要是處理的不好,還有一股臭味呢!”
野味并不好吃,女護衛還記得自已有次吃野豬肉,又騷又臭,嚼得牙都麻了也舍不得吐出來,那滋味現在想起來都叫她打顫。
仆從站在原地,他覺得自已像是在白日做夢,他正跟一個女人站在太陽底下閑談,對方沒有一看他就躲,也沒有轉頭就走,然後回頭罵他婊子養的。
對方對他的态度,不比對鄭老的好,也不比對鄭老的差。
好像在女護衛眼裏,他和鄭老沒什麽分別。
仆從張開嘴,卻不知道自已要說什麽。
女護衛:“快去回話吧,免得晚了挨罵。
”
仆從看着她,女護衛笑道:“我是丫鬟出身,這些都懂。
”
電光火石之間,仆從抖着聲問:“壯土,我、我也能當護衛嗎?”
女護衛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
仆從第一次被女人這麽打量,忍住了轉身就跑的沖動,聽女護衛說:“你身高倒是合适,就是太瘦,要是真當護衛定要多吃一些。
”
“要當護衛,你得先入籍,然後去讀掃盲班,考試結業後再來考護衛。
”女護衛,“不過,你要先和鄭老說好了,否則鄭老來找我們麻煩,我們站不住理呢。
”
仆從聽懂了——他們不怕鄭老,隻怕站不住理。
雖然明知自已還要努力幹活,積累本錢,将父母接出來。
但他的心,從生下來到現在,還是頭一次如此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