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半大小子,在村裏也是人嫌狗憎的存在,因為不如壯勞力能幹活,可吃得卻不比壯勞力少。
還沒大旱之前,即便村裏有富裕人家讓他們去幫忙開荒,也不肯包他們的飯食,隻給銅闆,于是他們幹完活,銅闆也就花完了——要把錢再給主家,人家才給做飯呀!
于是一年到頭,他們手底下存不下幾個子。
到了冬天,也多是窩在村長為他們這些孤兒留着的破屋內,靠着鄰裏的施舍熬過去。
幸虧不是成丁,他們還能活到現在,否則就他們這樣的情況,服完勞役回來可沒有時間休養。
大妞想了想,她認真道:“要你們幹什麽?我也不懂。
”
她大喇喇地說:“是她要你們幹什麽!”
她?
狗兒茫然地看着大妞,不知道這個“她”指得是誰。
大妞雙手合十,朝遠處拜了拜,這才說:“她是天人哩,從天上下來,救苦救難的!”
農人多迷信,畢竟種地是完全的靠天吃飯,即便有了水車,可老天爺說幹旱就幹旱,說下雨就下雨,在老天爺的力量面前,農人的力量微薄得不值一提。
既然這股力量無從抵抗,那便去敬拜它吧!求它稍稍憐惜。
狗兒依舊茫然,但他順着大妞的話點頭。
此時此刻,誰給他飯吃,誰就是神仙。
他來的時候看到了村子裏的蓄水池,哪怕是個傻子,也不想離開這兒了。
“叫他們先休息休息。
”阮響看完稻田後對大妞說,“過會兒我再去看他們。
”
大妞小聲問:“那什麽時候能叫他們幹活?”
“宜早不宜遲。
”阮響看了眼天,“過兩天吧。
”
大妞:“那我去給二丫她們熬肉湯。
”
阮響不在的這幾天,大妞承擔起了照顧二丫她們的責任,平時給二丫她們分配的活也很輕,畢竟人少,實在沒辦法讓二丫她們坐月子,隻能盡可能讓她們輕松一點。
孩子倒是容易解決,找一個木桶,将沙子篩過煮過暴曬過後墊進去,再把孩子放進去,這樣拉了尿了把沙子倒了就行。
阮響看過之後都不得不驚訝于此時農人的智慧。
快入夜的時候,忙完的阮響才走到木屋裏。
狗兒他們窩在一起睡覺,像流浪狗一樣蜷縮着在一起。
阮響還沒動作,睡了一覺的麥兒先喊道:“起來了!”
然而這驚天一吼并沒有把他們吼起來,麥兒又過去蹲下搖晃他們的身體,然而依舊沒有動靜,她立刻去探他們的鼻息——
還活着。
麥兒都呆住了:“這就睡死了?一點都不擔心?”
吃了東西,喝足了水,他們終于能睡一次飽覺了。
否則總要被餓醒渴醒。
阮響站在門口,她難得輕聲嘆了口氣:“擔心什麽呢?”
“在他們眼裏,他們的命還不止一把肉幹。
”
麥兒一愣,她也理解了。
最渴的時候,她也想過,如果有人能給她一口水喝,她情願下一刻就去死。
她根本不會害怕對方要對她做什麽,畢竟,她整個人都不值那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