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的戲
雨停了雪還在飄,洋洋灑灑的下了整夜,次日朝陽升起的時候地面覆了層白霜。
巷尾往東行上一裏地有處四方小院,院門上方挂着方形畫框,框內是副彩面臉譜,提着小字:戲樂坊。
大道兩旁停滿了豪華的馬車,車上的車夫待主子進了門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揣着袖子聊着天。
叮叮的脆鈴響了數聲,流水小橋邊的衆人慢步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坐下。
在這些桌子的中間偏前的位置有一處以屏風隔開的雅座,生着十來盆炭火。
圈椅鋪着金絲軟墊,圓桌上備着不少吃食,溫着的一壺茶水香氣四溢。
“陳大人,恭喜恭喜,今秋圍獵令公子拔得頭籌,當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
“哪裏哪裏,僥幸罷了。
”
“侍郎大人,好久不見。
”
“施老爺才是好久不見,這是又去哪裏悶聲發大財了?”
“大人別拿我取笑了。
”
“這怎麽還隔開了?”
“不知道,這得問林将軍了。
”
“林将軍還沒到嗎?”
“沒呢,有事耽擱了吧。
”
“寧公子,丞相風寒可好些了?哎呦,那天聽人說起可吓到我了。
”
“多謝大人關心,家父已經無恙。
”
“那便好,那便好。
一定要讓丞相保重身體啊。
”
“冷不冷?要不還是把這披上?”從院外傳來低沉渾厚的男聲,衆人轉身望去。
藍繡白氅的男子面容清冷,半束的發帶随着青絲垂落在胸前。
身後跟着的藏青色男子提着純白狐裘急急搭到他的肩頭,喋喋不休道:“若是着涼又要喝藥,你又不願。
”
衆人驚詫的行禮道:“參見王爺,參見大将軍。
”
顧清霖把狐裘塞到解疏影手中,有些愠怒的瞪着解疏影,身上的氅衣已是寒冬時才穿的厚衣,還要裹?瞧瞧他自己穿的不過才三兩件薄衣裳。
跪了一地的人面面相看,寧沅伺機窺探。
那人臉色依舊蒼白,眼尾染着潮紅,濕潤的薄唇上隐約透出情到深處時留下的齒痕。
微促的喘息如在淩虐一株幽谷芝蘭,寧沅心下震顫,想到安王為守疆土落下的心疾,慌的垂首不敢再看。
這樣的人他配不上,連遐想都是亵渎。
“不披便不披,別惱。
”解疏影将狐裘置于手肘處,示意衆人起身,扶着顧清霖走向屏風裏面,見那麽多炭盆輕笑出聲。
顧清霖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撤走。
”
寧沅上前拱手說:“林将軍交代,不可讓王爺受了寒氣。
”
“寧公子。
”解疏影嗤笑着打量起來,暗紅配黑紋的軟質铠甲,腰間挂着步兵營的牌。
他勾起牌子睨了眼,“呦,隻是個隊伍長,你那丞相爹沒給你買個官兒當當?”
寧沅漲的滿臉通紅,倏地跪地行了大禮,拱手道:“以前确是頑劣不堪,請大将軍和王爺恕罪。
”
顧清霖與解疏影未語。
寧沅猶豫了下說:“屬下是自己去報的名,我爹不曾打過招呼。
”
解疏影攔下最後兩盆炭火,用腳挪到屏風旁,待顧清霖坐下後又彎腰端到近處,翹着腿坐到椅子上,随手倒了盞茶,鄙夷道:“我家小王爺踹你那一腳倒是踹的值了。
”
寧沅垂首恭敬的說:“是,謝王爺教誨。
”
“起來吧。
”顧清霖端起茶盞聞了聞,抿上一點,清香回甘。
繼而擡首看向寧沅,束發戴冠一絲不茍,神态沉穩,與從前判若兩人,随口問道:“怎麽想起從軍了?”
寧沅起身站到側旁,露出戲臺的視野,耳根泛着紅,忸怩道:“回王爺,起初是想在您麾下的。
後來是……是,敬仰王爺。
”
這別扭樣分明就是姑娘家遇到了心上人,還敬仰。
解疏影忽的想起昨日的對話,佯裝正經的側首問道:“王爺可要齊人之福?”
顧清霖放下茶盞,盯着他,字正腔圓的說:“滾。
”
解疏影哈哈大笑,對寧沅道:“聽到沒?王爺叫你滾。
”
若在過去寧沅定是不服的,但從軍數載對解疏影耳聞甚多,亦是欽佩不已,當即恭敬的拱手退了下去。
一個戰功顯赫不問政事的大将軍,再加一個寡言少語殺伐果斷的安王,外圍的衆人果真如解疏影所料噤了聲。
戲臺之上鑼鼓聲響起,走出一名身穿正紅戲服,肩挂同色披風的彪形大漢。
鞠躬行禮後邁着獨特的步伐随着點鼓繞着臺上走了一圈,最後停在戲臺中間。
随着不斷變化的喧嚣,大漢舉手投足間面上的臉譜也跟着換了數張,将窮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