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邀
天色大亮,顧清霖披着氅衣望向帳外,絮狀的大雪越下越大,轉瞬便已為大地做了白衣。
江予墨走到他的身邊,問道:“在看什麽?”
顧清霖微微一笑,答:“機緣。
”
“王爺。
”
林祥自雪中疾步而來,遞過信道:“方才從城外射到牆上的。
”
顧清霖接過信,拍掉林祥身上的雪,關心道:“大雪天的,怎麽也不撐把傘?”
“皮糙肉厚的不打緊。
”林祥跳了兩下,碎雪飄的到處都是。
江予墨見狀,果斷的放下帳簾,将林祥隔在外面。
顧清霖側身打開信,字跡與當日畫上所書的名字一樣,皆是出自蕭念慈之手。
偶得一尾魚,欲邀汝同食。
怎奈天公不作美,隻得延至明日午時。
步步。
空白處還畫了路線圖,怪貼心的。
顧清霖掀開帳簾,對守衛吩咐道:“叫鄧為和文欽過來議事。
”
“王爺。
”林祥跟在顧清霖身後,急切道:“信是打外邊來的,肯定是延勒部做的,可是這寫的是什麽意思?”
“請人吃魚。
”顧清霖站在沙盤前,比對信上的路線,還不錯,離老将軍選的地方不算遠。
“我當然知道是請人吃魚。
”林祥繞到顧清霖對面,“他要請誰?若是細作的話,定然不會這般大的動靜。
”
“嗯。
”顧清霖擡眸道:“繼續說。
”
“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這信無論值守的是誰,最後都會送到我們手裏。
”林祥看着顧清霖,說的認真,“擺明的鴻門宴,傻子才去呢。
”
“王爺,你說他費這勁,圖啥?”
“圖傻子。
”顧清霖心中已有對策。
文欽與鄧為入內道:“王爺。
”
顧清霖将信遞給二人,待他們看完,指着沙盤上解钰誘敵的沙坳,說:“帶人在此設伏,衣裳換成白衣,要有兜帽。
”
“白衣兜帽,倒是與雪無異。
”鄧為問:“隻是……”
“你不能去。
”文欽突然出聲,“他們既然邀你,必是做足了準備。
”
“你不是要阿攞爾嗎?我把他帶給你。
”顧清霖從桌上拿出地形圖,在蕭念慈定的地點與沙坳處盤算着路線。
“我會殺了他,但絕不是你這樣的。
”文欽情急之下竟從顧清霖手中抽走圖紙。
周遭陷入阒然,林祥後知後覺的想到,這信最後都會到的地方是王爺手裏,所以受邀之人正是安王,而他喜歡吃魚的事延勒部隻有蕭念慈知曉。
顧清霖靜默須臾,臉色愈發的冷,呵斥道:“本王來的第一日就說過,不服給我憋着,文将軍是忘了?”
文欽捏緊紙,抿着唇,自安王來了燕崡關就沒敗過,他信任是真,擔心也是真。
林祥欲開口,便見顧清霖盯着他,冷聲道:“不能聽令者,自行滾蛋。
”
林祥閉上了嘴。
顧清霖掃過三人,敲敲桌,“既沒意見就繼續。
”
“文欽帶人在此處設伏,武器藏于身下,不必騎馬。
”顧清霖随手取過紅色小棋在沙盤上移動,“屆時從這兒将人引過去,至這裏,再一擁而下。
”
“入口處以防暴露可以暫不留人。
”文欽手指沙坳,“将人引進來之後,再從兩側迅速繞後,一樣可以封鎖退路。
”
“我可以在這裏增援。
”鄧為拔出遠處的藍色小棋插在城外不遠處,“退可守,進可攻。
”
顧清霖颔首,“那便這麽定下,你們先去準備,阿祥留下,我另外有事交給你。
”
帳簾開合,營帳內隻剩顧清霖與林祥。
顧清霖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抿了口,緩緩開口:“阿祥,幫我個忙吧。
”
林祥拱手道:“王爺盡管吩咐。
”
“幫我救個人。
”顧清霖放下茶盞,凝視林祥,“明日我會想辦法傷了蕭念慈,待我将人引開後,你把他帶給我師兄。
”
林祥驀然擡頭,握拳的雙手微微顫動,恨聲道:“我殺了他。
”
顧清霖輕笑一聲,溫柔的說:“先幫我把人帶給師兄,救過之後要殺要剮随你便。
”
“為何?”林祥不禁拔高聲音,怒道:“要不是蕭念慈射的那一箭,老将軍就不會死。
”
顧清霖轉着茶盞,半晌道:“我欠他一條命,得還。
”
林祥一臉錯愕,愣在原地。
“人救回來以後你親自看着他,絕不能讓他離開。
”顧清霖加重語氣說:“人若丢了,你家大将軍可就危險了。
”
“王爺。
”林祥不想救。
“罷了,不幫就不幫吧。
”
顧清霖拿過桌案上的文冊,“我不會告訴你哥的。
”
“……”林祥懵了一霎,頓覺愧疚,忙道:“沒說不幫,我定按王爺說的做。
”
顧清霖颔首,猶豫道:“還有一事。
”
林祥想出去,卻不得不說:“王爺請講。
”
“你帶一隊人跟着,離遠些別被發現。
若是我沒能将人引過去,你就把我屍體帶走,阿攞爾一定會追的。
”
林祥欲言,顧清霖打斷道:“隻要我還能動,你就得沉住氣,萬不可打草驚蛇。
”
“不行,我哥要是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林祥想到即将發生的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近乎懇求道:“王爺,別去。
”
“有我在,他不敢動你的。
”顧清霖哄道:“殺了阿攞爾就可以幫老将軍報仇了,你來這兒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林祥垂下頭,王爺果然什麽都知道。
“阿祥,文欽要用阿攞爾祭周靖,你不要用他祭解钰嗎?”
顧清霖的輕聲細語似有蠱惑人心的力量,林祥滿懷恨意,脫口而出:“要!”
“那就按我說的做,事成之前不要告訴任何人。
”顧清霖起身走到林祥身邊,覆手在他肩膀,沉聲道:“去找文将軍領人。
”
林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營帳的,卻在跨出門檻看見茫茫大雪時變得特別堅定。
這場仗,該結束了。
顧清霖站了一會兒,坐到榻邊抱過匣子,取出裏面的信件。
清霖,闳郡下雪了,你那呢?要添衣不能受寒。
想你念你,阿影。
清霖,營中燒了魚,想吃嗎?回京日日給你做。
想你念你,阿影。
清霖,王猛病倒了,擔心你。
要聽師兄的話,乖乖的。
想你念你,阿影。
……
江予墨在屏風處看了許久,直到顧清霖折起最後一封信,方才邁步過來,“舍不下就不要去了。
”
顧清霖放好信,朝江予墨伸出手,掌心向上。
江予墨俯視着,對上一雙決絕的眸子,氣得将瓷瓶用力的砸到他手上,愠怒道:“你要紅燒魚還是松鼠魚。
”
“紅燒的吧。
”顧清霖忽的笑出聲,說:“知道師兄買不起,就不挑了。
”
江予墨不想理他,擡步向外走。
顧清霖喚了聲:“師兄。
”
江予墨駐足,顧清霖說:“阿祥會帶個人回來,幫我救他。
”
“不救。
”江予墨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