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走,他還差點從馬背摔下來,幸好英國公及時接住。
這時,戚央央頭頂一雙丫髻,眼睛明亮地跑過來牽住裴陸戟的手,說要跟裴哥哥一起坐轎子。
“哥哥,我還沒去過你當值的地方呢,能帶我去看看嗎?”
她可憐巴巴地哀求他。
“不能。
”
先前因為她在外頭胡作非為的事,他被英國公斥責沒看顧好妹妹,他對她頗是煩厭。
“可是我會乖乖的,我就待在轎子裡等你,遠遠地看一眼好嗎?我保證...保證你帶我去了,以後我再也不偷跑出府亂逛,也不會爬到隔壁尚書大人家摘柿子,更不會打侍郎家的小胖子了!”
裴陸戟黑着臉睨了她一眼,不說話。
沒說話戚央央就默認他同意了,趕緊拉着他上轎子。
自從羌北回來後就再也不肯坐轎子坐車駕的裴陸戟,甄氏想了許多辦法都沒用,這會竟輕輕松松被她的小甥女拉上轎子,英國公夫婦都很驚奇。
可是轎子坐到半路,正是雨下得大,轎子裡空間被雨水聲襯托得越發逼仄之時,裴陸戟突然握緊自己的喉嚨,喘`息聲越發急促,臉憋得通紅,像是快将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他又回想起在羌北那個死人窟裡,洞内就一點點大,到處都是腐朽屍骨嗆鼻難聞的氣味,他在裡頭餓急了,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連腐肉都不得不吃。
就在他快将呼吸不過來,胃裡翻騰着快要吐出之時,一雙溫熱的軟乎乎的小手握住了他。
“裴哥哥,你閉上眼睛數到十,我送你一件禮物好嗎?”
低頭看見小姑娘澄亮的眼睛,他不願讓她小瞧自己,便強作鎮靜,依言閉眼。
小姑娘替他數了起來。
“一...二...三...”
她一邊輕聲數,一邊用嫩嫩的手指在他手心裡寫劃。
“四...五...”
很奇怪地,當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指尖寫劃的地方,那種呼吸不順的惶恐感覺就漸漸消散。
“六...七...八...”
轎外的暴雨狂風慢慢地也被驅逐出杯盤狼藉的荒漠。
“九...十!好啦,裴哥哥請睜眼。
”
耳邊是小姑娘清脆敞亮的聲音,他忽然想到春日裡枝頭絢爛的莺啼。
睜眼卻看見一個盛裝着點點螢光流竄的琉璃瓶放在自己手上。
小姑娘笑了笑:“裴哥哥,以前我怕黑,爹爹會經常給我抓螢蟲,以後我也經常給你抓,這樣你上哪去,隻要帶上我就不怕啦。
”
那之後,他每逢需要坐轎子坐車駕出門,帶着她,慢慢就沒那麼怕了,再後來,他也能和别人一起同乘了。
車外的風聲呼呼地刮,車行進到一半,修竹聽見車廂内發出碰撞聲,勒令車夫停下來,自己敲開車廂門探頭道:“世子...需要小的進來陪...”
裴陸戟額角隐有紅淤,目光一寒,吓得修竹不敢往下說。
“哦,對了,少夫人說車座旁木匣子裡有東西要給世子的,讓世子打開看看。
”
車輛繼續前行,他打開木匣,捧出了裡頭的東西。
是一個裝滿螢石的琉璃瓶子,這是一種黑夜裡能發光的礦石。
冬日裡螢蟲死絕,用螢石來代替倒也相宜,裴陸戟心情轉好,并無察覺到哪裡不妥,輕輕将琉璃瓶子收進袖子帖服藏着。
回到府的時候,因為路上風雪大耽擱了一下,此時時辰已晚,但鹿鳴苑的院門前依舊照例給他留着一盞明亮的琺琅彩繪宮燈,不管他是否會回府,風雨不改。
“少夫人呢?”由于他收到的那個螢石瓶子,今夜他語氣稍霁地竟主動問起了戚央央。
“禀世子,少夫人她回來沒多久就歇下了。
”伺候戚央央的小婢女跪在屋外道。
裴陸戟看着燈火熄滅的裡屋,愣了愣,“今日...她不是要貼春聯嗎?”
自打成親後,戚央央每一年年廿八都纏着他,讓他幫忙貼屋裡最高的那張“福”字貼。
她總是笑出一口白牙道:“自己屋裡的春聯要親自動手貼,才有意義,下人貼的福氣都在下人那呀,我們自己屋裡的得自己貼。
”
每年她都要等他回來,幫她貼最高的那張“福”字,但是今年,她竟然早早歇下了。
“少夫人讓奴婢們架着梯子都貼好了。
”小婢女回道。
裴陸戟内心感到一陣難言的悶燥感,但他不知是為什麼。
婢女又問:“世子今夜可是要少夫人伺候?奴婢這就進去通傳。
”
他一甩袖,悶悶道:“不必。
”随後轉身大步往黑漆的書房方向。
可隻走了兩步,看着前方空洞無比的書房,又停了下來,“明日等你們少夫人醒來,就告訴她,我有兩件事要同她說,讓她等我回來。
”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