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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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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二,黃昏。

     在戰火之下已經是化作一片丘墟的泺口鎮,再度恢複了些許的生機。

     一面面赤紅色的旌旗林立在泺口鎮的中央和四野,大隊大隊的明軍軍卒順着殘破的官道步入鎮中,開赴灘頭。

     早在兩漢之時,泺口就是濟水沿岸的重要碼頭,後來的曆朝曆代泺口作為濟水的渡口,都占據着極其重要的位置。

     雖說黃河河道幾經變幻,濟水也随之相應的發生着改變。

     滄海桑田,歲月變遷,昔日的濟水之名甚至都已經消失。

     如今這一段泺口這一段的河水也改稱為了大清河。

     但是泺口的地位卻始終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仍然是重要的碼頭和渡口。

     明代之時,泺口的繁華也達到了頂峰。

     濟南、泰安、東昌、兖州等地所用的食鹽都由泺口轉運,木材、藥材、毛皮等貨物也在這裡集散。

     明崇祯六年刊印的《曆乘》中記載: “雒鎮,城西北二十裡,商人貿易之處,膠萊分司駐焉。

    ” “鵲山高峙,大清東流,樓船往來,亭閣飛甍,誠一巨鎮。

    ” 雒鎮就是泺口鎮,從這些典籍的描述便足可見泺口古鎮的繁榮。

     隻不過,泺口鎮的繁華已經是過眼的雲煙,清軍過境,留下的隻有焚毀的房屋,燒黑的廢墟,殘破的斷壁殘垣。

     哪怕是經過了數次的清掃,泺口鎮中仍然萦繞着淡淡的血氣味。

     正值隆冬時節,朔風凜冽,雪飄如絮,天氣寒冷異常。

     那些被清軍所殺的鎮民,死去不過數日的時間,他們的屍體并沒有腐爛,因此空氣中并沒有多少腐敗的氣息。

     入鎮的明軍将鎮中死去的鎮民屍首都收攏了起來,安置在了泺口鎮的南郊。

     泺口鎮的南郊郊野之上,大量的軍兵正來來回回的搬運着死難者的屍體将其投入淺坑之中。

     還有一部分的軍兵正不斷将木材和引火物投擲入内。

     戰争之後多有大疫,就是因為有大量的人畜死去,屍體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暴露在外進而引發的疫病。

     這個時代的人,都講究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隻是要埋葬掉這麼多人,光是挖掘出一個大坑都是極為耗費精力。

     大戰在即,能夠節省一點體力便是一點體力。

     所以孫傳庭下達的命令是集中焚燒死難者的屍體。

     孫傳庭身穿着将甲,頭戴着水磨明鐵盔,身穿着罩甲,外罩着一件裘衣,站在南郊新修的簡易望台之上,凝視着不久前剛挖出的淺坑。

     淺坑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男性的身上多有創傷,而女性身上基本都沒有多少的衣衫,身軀之上多有淤青,告訴着世人在她們的生前曾經遭受着怎樣的折磨和痛苦。

     孫傳庭緩緩閉上了眼神,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他不是真正的鐵血的心腸,哪怕這一路上他看過無數同樣的慘狀,但是他仍然做不到熟視無睹。

     跟随着清軍的腳步一步一步而來,孫傳庭也開始能夠慢慢理解盧象升内心的所想。

     他原先對于盧象升堅持出戰,孤軍深入的埋怨,也在此刻徹底煙消雲散。

     盧象升這一路見到的情景,隻怕遠比他更多,也更為凄涼。

     孫傳庭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的位置,悶得他難以喘息。

     随着最後一具從廢墟之中被扒出來的屍體投入坑中,守衛在淺坑四周的軍卒也将手中引燃的火把丢入了淺坑之中。

     淺坑的坑底也放有大量的引火物,焚燒完後,這個鎮所有的人都會徹底的被掩埋在地底的深處。

     随着一支支火把投入淺坑之中,火勢也開始緩緩升騰而起。

     從西北刮來的寒風一刻不歇,向着東南河道的方向不斷的吹襲着。

     洶洶的火焰升騰而起,橘紅色的火光照耀在所有人的眼眸中。

     子不能庇父,君無可保臣。

     甯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

     血紅的夕陽映照橘紅的火焰,北風吹拂如泣如訴,人如蝼蟻命如草芥。

     陳望站在孫傳庭的旁側不遠,和賀人龍、曹變蛟兩人站在一起。

     他和衆人的一樣,都是沉默無言。

     以他如今的地位還沒有資格站在孫傳庭的身側。

     現如今站在孫傳庭身側,是作為援剿總兵官的曹文诏,還有作為援剿副總兵的祖寬。

     祖寬雖然跟着盧象升在幾年前調入了北地,但是援剿副總兵的職位還有沒有卸除,仍然兼理着。

     賀人龍雖然如今已經是延綏鎮的總兵,但是實際手中掌握的權柄,還有地位現在卻并不如祖寬。

     不過身份地位還是其次,祖寬之所以能夠站在孫傳庭的身側,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在祖寬的麾下有着五千餘名隸屬關甯兩鎮的騎軍。

     陳望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就在近前的祖寬,祖寬此時正背對着他,面向着孫傳庭所處的方位。

     他和祖寬并非是第一次在關内見面,之前在黑水峪時便已經是見過了一面。

     如果是按照原本的曆史進程,祖寬現在應該是仍在按兵不動,坐視濟南被圍攻。

     等到清軍攻破了濟南,大肆劫掠一通退出關内後,祖寬将會被崇祯下令去官免職,着人緝拿,而後以失陷藩封罪處死,以儆效尤。

     隻不過現在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改變,祖寬這一次并沒有如同原本的進程那般按兵不動,而是聽了孫傳庭的調令,領兵南下和他們會和。

     從這一刻祖寬的命運便已是發生了轉變,這一次事變他可能仍舊會被處罰,但是多半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曆史上祖寬因為濟南陷落被斬,其實多少也有些冤枉。

     當時濟南城被五六萬清軍團團圍住,宣大軍敗北,劉宇亮在保甯府畏懼不前,高起潛龜縮在臨清不敢動彈。

     祖寬麾下兵馬不過數千,還多是騎軍,這樣的情況之下诏令卻要他孤軍去救濟南,這又如何能夠救得?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注視,祖寬微微偏頭向着身側看去,不過陳望已經是及時收回了目光。

     祖寬目光在陳望的身上一掠而過,淺坑的景象并沒有讓他的心中有多少的感念。

     他的心思并沒有放在那些死難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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