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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公煮為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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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簽好了軍令讓人送到了你們的帳中,若是想走,明日平旦之時拔營往東,不要再回來了……” 杜文煥和楊國柱兩人目視着坐在上首盧象升,盧象升的話音落下,但是兩人卻都沒有動作,沒有離帳。

     “走吧。

    ” 等到盧象升再度開口,杜文煥才先一步緩緩的站了起來,而後楊國柱也站了起來。

     兩人向着盧象升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而後面對着盧象升,緩緩的向後退出了營帳。

     帳簾放下,盧象升也終于是擡起了頭。

     聽着外面呼嘯的風吼聲,盧象升的心緒也随着不斷的飄動。

     沒有人清楚他如今的處境,杜文煥不清楚,楊國柱不清楚,虎大威也不清楚…… 虎大威那邊,等到他回來,再讓他做出決定。

     現在要他死的人,并非隻有建奴……還有楊嗣昌…… 現在盧象升已經将一切都全部想明白了。

     從他重新領下了督撫的職責,在平台言說主戰之時他的結局便已經注定。

     建奴一路南下大肆劫掠,兵臨京師,遍鞣京畿,流毒千裡,總要有一個人來承擔這個責任。

     而他還和楊嗣昌針鋒相對,因此也遭到了楊嗣昌毫不留情的打擊。

     楊嗣昌先是不斷的削弱了他麾下的軍隊,然後将各種各樣莫須有的罪名安插在他的頭頂。

     他兵部尚書的頭銜,已經被皇帝下旨奪取,現在是以侍郎銜督師,戴罪立功。

     明明是楊嗣昌派人斷了他的糧饷,分去了他麾下的軍兵,緻使他沒有辦法馳援各地。

     但是朝廷裡面的公論,卻是他按兵不動,畏懼怯戰,坐視府縣淪落。

     孫承宗殉國的責任也被推到了他的身上,朝廷發來的诏令一封比一封嚴厲,甚至天子都發來了斥責的書信。

     所有的罪責現在都被推到了他的身上,各地府州失陷的罪名也是因為他,各地軍兵接連戰敗也是因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領兵在外,備受掣肘,明明已經是盡心竭力,但是最終卻要他背負這些莫須有的罪責。

     盧象升此時心中一片冰寒,身上披着披風并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暖意,因為寒意是從心底傳來,隐藏于脈絡之中,而非是外界的冰寒。

     按兵不動,那麼就坐實了自己畏戰不前,坐視地方淪陷的罪名。

     等到建奴出關,他便是曆史的罪人,國家的罪人。

     到時候他等來的就不會是朝廷的诏書,而是錦衣衛的缇騎。

     看似有無數的選擇,但是實際上他已經沒有選擇。

     此時此刻,唯有一死,才能證明他的清白,方能澄清他的冤屈…… 盧象升低下頭看着桌面之上的輿圖。

     建奴的方略他如何不知道,建奴的動向他如何又不清楚。

     一切的一切都在于巨鹿。

     建奴在順德、廣平、真定設下重重大網,就是為了将他圍在巨鹿,等待着他一頭紮入包圍網中。

     盧象升的目光在輿圖之上不斷的移動,觀察周圍的情況。

     順德府那邊,他之前派了宣鎮的劉世爵、李有功兩名參将去救,陳鎮夷也領了本部的鞏固營馳援,差不多也有六七千人,或許可以引為助力。

     但是如今清軍的主力就在順德府境内,順德府内的官兵就六七千人,解了順德府城之圍後,他們真的還有餘力能夠馳援嗎? 況且陳鎮夷和高起潛的關系不凡,兩人都是監軍,又同出于一門。

     高起潛前數日似乎就已經抵制大名府境内,如今駐守在順德府南面的大名府守備禦敵。

     但是高起潛和楊嗣昌沆瀣一氣,三番數次的阻撓他出兵,這一次隻怕是…… 盧象升的眼神黯淡,他現在似乎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盧象升目光順着南宮一路往上,那裡是已經隔斷了他們去路的清軍,似乎有萬人之衆。

     隻是……或許…… 盧象升緩緩握緊了雙拳,這一戰或許并非必敗無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現在還沒有真正的到山窮水盡之時…… ……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六日,平旦。

     帳外的喧嘩聲使得盧象升從睡夢之中蘇醒了過來。

     盧象升神色平靜,那升騰而起的喧嘩聲,多半是杜文煥他們領兵撤走所發出的聲響。

     盧象升就這樣想着,他睡覺的并沒有褪去甲胄,直接站起了身來,走出了軍帳。

     隻是當他踏出營帳之後,卻是沒有辦法再邁出第二步。

     帳外,杜文煥、楊國柱、虎大威三人頂盔掼甲,并着一衆軍校伫立在過道的兩側,他們并沒有人離開…… 盧象升注意到,在虎大威的身旁站着一個他熟悉的人,一個應該在昨天就應該被送走的人——楊齊。

     原本空空蕩蕩的營壘,此時卻是堆滿各式各樣的米糧食物。

     營壘之中的道路之上是來來往往百姓,人流之中,有人推着小車,有人驅趕着驢馬拉乘着貨車、糧車,一車一車的将糧食運到營壘之中。

     而除了那些人之外,還有更多的人,背着口袋,拎着布袋,排着隊一路順着營壘之中的道路前行。

     他們走到儲糧的地方,将口袋張開,将布袋打開,将袋内為數不多的糧食盡數傾倒于其中。

     那些百姓的身軀瘦弱,很多人的衣物都極其單薄。

     他們倒下的糧食大多都很少,有的是兩鬥、有的是一鬥,又是甚至隻有半鬥 盧象升站在原地,目視着前方,沉默不語。

     看着眼前一名又一名百姓,他如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明公不願連累我等,移師廣平。

    ” 楊齊上前一步,躬身向着盧象升行了一禮,聲淚俱下道。

     “明公厚恩,我等無以為報,隻能傾盡儲糧,以援明公。

    ” “我等力薄,還請明公見諒,這些糧食,請明公煮了當作軍糧,讓麾下軍卒飽食而戰。

    ” “前方風大雨大,明公路上小心……” 盧象升雙手微微顫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為何,霧氣萦繞在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視線。

     國有道,不變塞焉,國無道,至死不變…… 盧象升緩緩的閉上了雙目,握緊了拳頭。

     楊嗣昌……在這個世上,或許如你所言,為了得勝,可以不顧任何的道義的人才能夠笑到最後。

     但即便是這樣,我仍然要堅持我道義。

     身而為人,困境之時也不能改變氣節,哪怕至死也不改變志向! 有些事情,容不得半點的妥協。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

     身雖死,名可垂于竹帛也,又何懼哉?! …… 《明大司馬盧公年譜》: 七年甲戌,三十五歲,舉卓異。

    三月,進佥都禦史,撫治鄖陽,南三郡士民相向恸哭,謀伏阙上書留公,而公已單車就道,數萬人遮道席呼,騎不得前。

     公慰谕良久,士民伏地哭,不能起,公為之動容,衆乃具肩輿請公坐乘。

     《明史·卷二百六十一·列傳一百四十九·盧象升傳》 衆号泣雷動,各攜床頭鬥粟饷軍,或贻棗一升,曰:“公煮為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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