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的數萬闖軍都開始混亂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從後方殺來的明軍騎兵,他們也注意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屬于高迎祥的那面紫色大纛,也已經從他們的後方消失了。
“舉旗,擂進軍鼓!”
孫傳庭騎乘在戰馬之上,手持着寶劍怒聲喝令。
這是一鼓作氣擊潰整支闖軍的最好機會,絕對不能輕易放過。
他甚至披上了戰甲,親臨前陣。
孫傳庭帶領着一衆親衛親臨戰場前線,徹底激起了一衆明軍的血勇。
黑水峪内,一衆明軍都已經是看到了代表着孫傳庭的巡撫旗在戰場最前方的飄揚。
明軍之中一衆将校皆是瘋狂向前,孫傳庭作為巡撫,他的旌旗尚且在前方,他們身為武将,誰敢落在後面?
望見勝利将至,普通的軍卒也是個個奮勇當先。
早在孫傳庭召集諸軍前來之時,便補發了他們一直以來被欠發的軍饷,陣前下令,所得軍功絕不會克扣半分,隻要戰勝便可全軍獲功,當先陷陣者十倍之賞。
饷銀不缺,賞賜豐厚。
将校用命,軍卒自然敢于搏命。
“殺!”
喊殺聲一陣陣的從明軍的陣中傳出,聲響震耳欲聾,幾欲穿雲裂石。
明軍士氣如虹,勇不可擋。
而相反闖軍此時的士氣卻是已經徹底的跌入了谷底。
他們被困在萬山絕谷之中,軍中糧草早已經是消耗殆盡,他們最後吃的一頓飯,是殺了後勤的騾馬得來的血肉。
驅使着他們搏命拼殺隻不過是為了一條生路,還有高迎祥的鼓動。
他們一直跟随在高迎祥的身後,他們很多人都是忠誠于高迎祥。
他們跟随着高迎祥一路南征北戰,一路轉戰千裡,他們雖然敗過,但是官兵卻始終奈何不了他們。
但是眼下,他們一直追随的首領高迎祥卻是生死未蔔。
而後方又出現了大隊的明軍的騎兵。
腹背受敵之下,饑寒交迫,主帥失蹤,身處絕地。
如果他們是戚家軍的話,在這種絕境之下,他們或許還能夠繼續作戰。
但是他們并不是,他們隻是一群流寇。
他們沒有保家衛國的信念,也沒有舍生忘死的勇氣。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投,這才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常态。
闖軍的崩潰快到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最先是後軍因為身後騎兵的突襲而開始崩潰。
而後便是北山營地之下千公雞張二和鑽天鹞王成麾下的部曲率先崩潰。
當張二看到了後方明軍的騎兵殺來之後,他直接将就在身側指揮着麾下部曲作戰的王成直接斬殺。
而後張二的親衛一擁而上,殺散了護衛着王成的甲兵。
張二在陣前倒戈,王成的身死,引發了北山之下闖軍的崩潰。
這并非是臨時起意,而是蓄意謀之。
早在孫傳庭帶領大軍堵住了峪口之後,張二便清楚這一次恐怕逃不掉了。
于是他在晚上的時候,就已經是暗中派人和孫傳庭接洽,議定投降的事宜。
在闖軍之中動搖的人,不僅僅隻有張二一個人。
其實第一個找上孫傳庭的人并不是張二,而是黃龍。
闖軍的崩潰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張二斬殺了王成,而黃龍則是刺死了劉哲。
在情勢劇變之時,黃龍抓住了機會,直接刺死了當時正在峪口指揮着軍隊進攻劉哲。
劉哲的身死,也引發了更大動蕩和崩潰。
這些事情的發生幾乎都在同一時間,近三萬餘名闖軍,在這樣連番的打擊之下轉瞬之間便徹底的土崩瓦解。
高迎祥站在高坡之上,他不知道峪口他麾下的軍隊之中發生了什麼。
但是他确實是眼睜睜的看着他麾下的軍隊陷入混亂,而後迅速的崩潰。
眼看着最後的希望也就此斷絕。
當這些事情在他的眼前發生之時,他卻是無能為力,做不了任何的事情,沒有任何的辦法……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都和在安塞之時一樣。
無能為力……
雨勢正在變小,高迎祥的心中一片冰寒。
高坡之下,喊殺聲已經響起,刀劍入肉聲、金戈相擊聲,疼痛慘呼聲也都陸續傳來。
高迎祥循聲向着坡下望去。
就在坡地之上,身穿着重甲的明軍甲士手持大槍利刃,正慢慢的推進。
他麾下的親衛正一個接着一個不斷的倒下。
高迎祥看着這些跟随着他,從安塞一路而來,轉戰了千裡的老兄弟一個又一個倒在官兵的刀下,仍舊是無能為力。
坡地沒有能夠阻擋那些明軍甲兵們前進的腳步。
高迎祥緩緩的拔出了腰間的雁翎刀,雨水滴落在刀面之上而後一路向下順着刀鋒直到刀尖的位置,緩緩向着下方滴落而去。
明軍已經攻上了坡頂,高迎祥的目光越過前方的一衆明軍甲士,最後放到了被其重重護衛在最中央的武官身上。
“你是誰?”
高迎祥目光平靜,他雖然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桉,但是他還是想要确認一下。
“漢中參将,陳望。
”
站在人群之中的那名武官,自然就是陳望。
擒斬高迎祥的這份軍功,他不能夠讓給任何人。
高迎祥提出的問題,陳望并沒有拒絕回答。
陳望注視着站在雨中,執刀而立的高迎祥。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見到高迎祥。
在興安城時他隻看到了高迎祥的大纛,遠遠了看上一眼。
而現在高迎祥就這樣站在他的眼前。
自安塞揭竿而起到兵敗黑水峪,高迎祥走過了傳奇的一生。
在過去的九年之中,高迎祥馳騁西北,轉戰千裡之地,攪動了天下風雲,掃蕩中原,都發生了動搖。
在王嘉胤、王自用先後亡故之時,是他挑起了屬于明末農民軍的大梁,将原本已經成為了一盤散沙的農民軍聚攏起來。
他依靠着自己的判斷一次一次挽救了農民軍的命運,帶領着衆人轉危為安。
在這九年之中他一直都在鬥争着、抗争着,他從未有向明廷低下過頭顱。
雖然直到最後,他都未能取得成功。
但是毫無疑問,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