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觀潮
京中一進八月,天氣便逐漸轉涼,尚食局裏卻是忙得熱火朝天。
早自八月初一起,膳房中便開始趕制團圓餅,待到秋夕前後,恰能分送往各宮各處。
周玹素來勤政,登基五載隻休年節和萬壽節,昨兒早朝時竟破天荒地宣布,今歲秋夕休沐三日。
因着不久前剛從行宮回來,周玹不欲大張旗鼓,此番隻盤算着帶常清念微服出宮。
外人皆不知聖上是要陪賢妃,便猜測這意外休沐之喜,許是沾了謝中丞的光。
華陽長公主臨盆在即,又恰逢秋夕這樣阖家團圓的好日子,謝中丞身為驸馬,理應陪伴在側。
而謝中丞自八月起,便被特許不在衙內當值,一散朝立馬不見人影兒。
朝中不少在德、賢二妃中搖擺之人,皆想試試他這個聖上妹婿的态度。
可惜禦史臺一向中立,并不摻和立後之事。
八月十四,見常清念随周玹登上馬車後,錦音便立馬按着事先吩咐,派人去知會德妃:皇上三日內皆不會回京,請她抓住時機行事。
敞開的宮門兩側,幾尊太平缸靜靜矗立。
缸中盛着滿當當的清水,伴着幾朵綠萍漂浮,朱牆黃瓦倒映其中。
這些太平缸雖平素多做觀賞之用,卻也是宮中意外失火時的救命之物。
此刻德妃正立在缸前,垂眸似在逗弄缸中遊弋的錦鯉,又似在思量什麽,時而與身旁宮女輕聲交談兩句。
遠遠瞧見德妃,蔣昭容忙快步上前,福身行禮道:
“德妃娘娘金安。
”
德妃雖就住在蔣昭容隔壁宮室,可她始終沒敢來尋。
近日聽聞常清念離宮,蔣昭容這才提心吊膽地踏出殿門。
如今岑妃已死,投靠賢妃是斷無可能,蔣昭容便隻能寄希望于德妃身上,以免自己被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而自從聽聞岑妃在行宮香消玉殒,蔣昭容便愈發相信,岑妃所言絕非瘋話。
常清念急于将岑妃滅口,定然是怕這殺頭大罪洩露出去。
無意間窺得此秘密,蔣昭容夜夜皆是膽戰心驚。
尤其是衆人從行宮回來後,她愈發閉門不出,也不敢輕舉妄動去查證據。
生怕被常清念察覺異樣,下一個命喪九泉的,就該輪到她自己。
德妃吩咐完貼身宮女玲珑,聞聲瞥見是蔣昭容,眸中頓時閃過厭憎之色,竟跟沒聽見蔣昭容請安似的,轉身便欲邁進宮門。
蔣昭容心中一沉,忙提步追趕上去,不禁急切哀求道:
“德妃娘娘,您為何見了妾身便要離去?妾身實在不知哪裏得罪……”
“你對宓貴儀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
德妃冷聲打斷,頓足回身,面無表情地凝着蔣昭容。
宓貴儀的凄慘死狀,她至今都歷歷在目,又如何能對蔣昭容有好臉色?
将這話撂下後,德妃便拂袖往殿裏走去。
蔣昭容聽罷,不禁面色微變,卻仍緊追不舍:
“德妃娘娘,從前之事多有誤會,如今妾身的确有話想同您講。
事關重大,您不如先聽聽再說?”
德妃今晚就要送蔣昭容上路,聞言索性停下腳步,聽聽蔣昭容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蔣昭容行至德妃身側,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地勸道:
“娘娘,如今宮中賢妃勢大,您難道還看不清形勢嗎?眼下您應該與妾身聯手,一同對付賢妃才是。
”
與她聯手?
真不知蔣昭容怎敢忝顏說出這話,德妃冷笑一聲,素日的好性兒半分不見。
見德妃吃了秤砣鐵了心,蔣昭容更加焦急,不由脫口而出:
“賢妃過河拆橋,已殺了岑妃滅口,娘娘還當她是什麽可信的盟友嗎?今日是岑妃,明日就是您啊。
唇亡齒寒的道理,如何還用妾身再三提醒?”
話音落入耳畔,德妃不由腳步微頓,心裏倒覺着蹊跷。
常清念對岑妃出手,不是為宓貴儀報仇嗎?
可聽蔣昭容所言,她好像并不如此認為。
“至少賢妃沒害過宓貴儀。
”
不再理會蔣昭容故弄玄虛,德妃臨進殿前,斷然下逐客令道:
“玲珑,送客。
”
玲珑聽得吩咐,立馬上前将蔣昭容擋在殿外,不甚客氣地道:
“蔣昭容,我們娘娘今日累了,您便請回罷。
”
百般懇求之下仍吃了閉門羹,蔣昭容心中不由湧起一陣絕望,抻頭望着德妃決絕背影,如同墜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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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瑤臺之上,常清念剛賞過潮湧,此刻正興高采烈地趴在玉欄邊。
早些時候江潮奔騰怒吼、吞天沃日之際,常清念不敵震響聲,這才暫且縮躲回周玹懷中,其他時候便根本閑不住。
忽然一雙溫暖大掌覆上她小腹,将她輕輕擁入懷中。
常清念初時微驚,随後又馬上放松下來,任由周玹從背後抱着自己。
常清念正瞧着百姓赤膊在江中弄潮,見周玹過來,便又擡手指給他看,随口誇贊了句“好生骁勇”。
隻見那些男兒個個身姿矯健,在波濤洶湧的江水中浮遊,如同蛟龍出海,好不壯觀。
周玹順着那邊看過去,隻停留一瞬,便又垂眼去吻常清念側頰,呼吸間透着淡淡酒香。
依他看,那些赤膊弄潮的男兒,和江水中的沙粒子沒什麽兩樣,都是落在眼裏硌得慌。
見常清念仍目不轉睛,周玹哼笑一聲,不由輕輕吮咬常清念耳尖,暗暗較勁道:
“朕也能。
”
常清念聞言,倒終于收回目光,扭過來抱住周玹腰身,甕聲甕氣道:
“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