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燭搖曳,映照着滿堂缟素。
常清念悄沒聲兒地走去前頭跪下,心裏膩煩至極,眸中卻很快蓄滿了淚。
與常清念相鄰的,便是與她平起平坐的悫妃。
此刻悫妃正攥着帕子作态拭淚,見常清念過來,便朝她颔了颔首。
常清念亦欠身還禮,算是與悫妃見過。
悫妃乃是太後族中之女,面相端莊溫婉,性子也一貫柔順和氣,隻是不怎麽得周玹召見。
按理說這等人物兒是該讨周玹喜歡的,但周玹生母是先帝的榮憲皇後,而當今太後則是繼後。
太後明面上統共給周玹送了兩名女子,一個是悫妃,另一個則是安婕妤。
悫,謹也。
安,亦可為安分守己之意。
個中微妙,不言自明。
長夜漫漫總得打發,常清念一面椎心泣血地掉着淚珠子,一面百無聊賴地擡眼,暗自打量起殿中停放的靈柩。
梓木作棺,其上有漆四十九道。
生前風光無限,身後極盡哀榮。
還是便宜皇後了。
“咚。
”
身後傳來一聲響動,瞬間拉扯回常清念放空的思緒。
常清念跪在原處,隐約聽見有宮女在焦急地低喚:
“美人,美人您怎麽了?”
那聲音在一片嗚咽哭聲中顯得格外突兀,頓時吸引去衆人目光。
常清念也跟着側眸瞥向身後,隻見那邊有個宮妃癱軟在地,雙眸緊閉,竟似是昏了過去。
打過這數日的照面,常清念已将宮中嫔妃認了個大概。
此刻仔細瞧了幾眼,便認出那軟倒在地的宮妃是美人婁氏。
聽聞是去歲采選入宮的,父親是個不大不小的四品官。
衆人瞧着熱鬧,哭聲漸漸弱了下來,目光暗暗落向此番操持皇後喪儀的岑貴妃。
眼下繼後人選未定,在這節骨眼兒上,岑貴妃可不願見任何岔子,見狀立馬不耐煩地擺手,低聲呵斥道:
“還不快将婁美人擡下去,驚擾了大行皇後在天之靈,你們擔待得起嗎?”
幾名宮女唯唯諾諾地應聲,慌忙上前将昏倒的婁美人挪去偏殿。
簾縫微微掀開,從外面卷進一縷熏風。
殿中本就彌漫着濃重的香燭氣息,此刻煙灰随風揚起,伴着幾點晃眼的火星子,頓時令常清念想起在道觀時跪香的日子。
常清念乏累生厭,倦怠地收回目光,不曾把這小風波放在心上。
不料沒過一會兒,送婁美人下去的宮女忽然去而複返,湊到岑貴妃身旁,低聲禀報道:
“啓禀貴妃娘娘,方才禦醫診過脈,發現婁美人已遇喜三月。
”
岑貴妃聞言,先是驚訝地瞪大眼眸,随後又不禁心中氣惱。
雖說天子服喪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後便會除服。
可皇上本就對後宮淡淡的,如今皇後屍骨未寒,怕是有些日子都不會召幸嫔妃。
怎麽偏就婁美人運氣這般好,居然趕在皇後過世前有了。
旁人便是想跟她腹中皇嗣争,竟都無計可施。
岑貴妃煩躁蹙眉,咬牙吩咐道:
“此事暫且壓下,待皇上過來後再做定奪。
”
岑貴妃與宮女的交談并未刻意避人,離得近的宮妃稍微留神便能聽見,其中自然也包括常清念。
自打聽到那宮女所言,常清念便擡起頭,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前頭的德妃。
德妃照舊是面不改容,隻是常清念留意到她眼睫眨動得快了幾分,顯然心中藏着不少心思,絕非面上那般泰然處之。
“娘娘?”
見常清念非但不憋悶,反而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承琴不由疑惑詢問。
常清念瞥了眼承琴,緩緩解釋道:
“投名狀來了。
”
話音将落未落,身後忽然傳來崔福尖細陰柔的嗓音,倒真将常清念駭個不輕。
“常妃娘娘,皇上傳您去趟偏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