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病竟已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
周玹亦是心焦,薄唇緊抿,沉聲命道:
“爾等務必盡力醫治,此番若保下皇後性命,太醫院上下皆有重賞。
”
吳院判連忙應下,帶着藥童匆匆熬藥去了。
回身見常清念哭得悲痛欲絕,周玹不禁輕聲安撫道:
“莫哭,有諸位太醫在,皇後定會平安無事的。
”
平安無事?那怎麽行——
常清念止住哭聲,擡起雙婆娑淚眼,低聲懇求道:
“陛下,臣女想進去看看長姐……”
周玹方才瞧過皇後,知道裏頭正是何等情形,本不欲讓常清念進去。
可架不住常清念跪下來苦苦哀求,周玹心中不忍,終歸是點頭應允。
常清念終于肯站起身來,跟在周玹身後,腳步虛浮地邁向寝殿。
寝殿內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繡花紗帳後,隻見皇後阖目仰躺在榻上,氣息微弱,仿佛下一刻便要撒手人寰。
皇後瞥見常清念,登時心頭火起,扯着啞透的嗓子說道:
“妾身有幾句話,想單獨同陛下講。
”
常清念聞言略有些訝異,一時竟沒猜出皇後意欲何為。
但常清念本就是進來做做樣子罷了,見周玹揮手屏退左右,便好似隻得跟着屈膝一禮,用帕子拭着眼角,一步三回頭地退出殿外。
皇後心中冷笑一聲,頓時了悟常清念究竟是何等做派,引得周玹如此憐惜。
周玹握住皇後冰涼的手,溫聲說道:
“皇後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
感受到周玹掌心的溫熱,皇後眸中不禁漫起淚花,緩緩張口道:
“妾身嫁與陛下兩載,卻不曾為您誕下一兒半女。
這些年承蒙陛下不棄,妾身本想好生報答,怎奈妾身實在無福,今後恐怕再難長伴您身側。
”
“妾身鬥膽,懇請陛下将清念納入後宮,隻當……”
皇後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斷斷續續道:
“隻當讓她代替妾身,從此侍奉您左右。
”
周玹不曾想皇後會主動提出此事,心裏百感交集,不禁沉默片刻,這才低聲道:
“皇後放心,朕答應你。
”
見周玹沒多想便應允下來,皇後心如刀絞,眼中暗自劃過一抹失望與痛恨。
皇後為常清念請封,絕非是想要大度成全。
她怎麽可能見得常清念如意?
皇後偏頭喘息半晌後,終于圖窮匕見,表面關心,實則貶損地說道:
“宮中禮數繁多,規矩森嚴,可清念自幼喪母,在道觀中無人教養。
妾身怕她日後恃寵生驕,會一時不慎,行差踏錯。
”
周玹替皇後撫背的動作微微一頓,聽出皇後話中仿佛是在暗示常清念德行不足,不宜受封高位。
見周玹劍眉微蹙,似有不贊成之意。
皇後忙抓住周玹的手,急聲解釋道:
“陛下,妾身并非有意要貶低清念,隻是她畢竟初入宮闱,資歷尚淺。
與其招緻非議,倒不如……”
周玹聽着,神情慢慢淡了下來,而後沉聲問道:
“依皇後之見,應當如何?”
“清念與妾身乃骨肉至親——”
說了好半天的話,皇後已是心力漸衰,卻仍強撐起精神,使了一招以退為進,堵住周玹的路:
“妾身懇請陛下,能賜給清念一個九嫔的位份,也好讓她日後在宮裏有個依靠。
”
“九嫔?”
周玹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因着前塵種種,周玹定然是不願虧待常清念的。
僅僅是位列九嫔,倒是與他心中所想,相去甚遠。
“妾身自知時日無多,心中唯有此事未了,還望陛下念在夫妻一場的份兒上,能夠成全妾身所願。
”
皇後見周玹并未被自己說動,話中不由帶了幾分逼迫。
周玹聞言,不悅地眯起雙眼。
皇後此舉,無疑是犯了忌諱。
身居上位者,雖可顧念舊情,但卻絕不容許有人挾此威脅。
再溫仁的帝王,也是不可忤逆的君上。
更何況,周玹又不是當真性情仁厚。
周玹掀眼看向皇後,心中僅有的那點餘情也幾乎消磨殆盡,隻淡淡道:
“皇後且安心養病,此事朕自會定奪。
”
恰逢太醫将煎好的藥端進來,周玹交代宮人兩句,便順勢起身走去殿外。
皇後心中不甘,卻已無力再說些什麽,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周玹離去,一滴淚珠無奈從眼角滑落。
椒房殿外,一衆嫔妃見周玹出來,紛紛福身行禮。
莺莺燕燕嬌聲啼語,周玹卻隻覺心煩意亂。
周玹擡手揮止衆人,目光徑直落在角落處那個身姿纖細,垂眸耷眼的女子身上。
“常氏。
”
周玹驀然開口,語氣肅然凝重地壓下來,令在場之人皆是心頭一震。
淡淡二字,以姓氏相稱,好似極為生疏陌然。
即便是在青皇觀時,周玹也不曾如此喚過她。
常清念心裏有些困惑,不禁緩緩擡起頭,恰好對上周玹深沉似潭的黑眸。
電光石火間,常清念隐約猜到了什麽,心髒停頓一瞬後,忽然開始狂跳。
——那句話的背後不是疏離,而是鄭重其事。
“過來接旨。
”
下一刻,周玹的聲音再度響起。
衆妃屏息凝神,暗暗側目打量着常清念,心中猜測紛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