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43章
外邊兒天灰蒙蒙的,幾乎看不見日頭。
衛春生雖然醒了，但是比上次衛瑛來看她的時候更憔悴了。
衛瑛在榻邊玫瑰椅上坐下，吩咐所有人都出去,屋內隻剩下她和衛春生二人。
病重昏迷了這麽久，衛春生的嗓音很啞，她看了衛瑛幾瞬,率先開口：“這次不是夢了……對嗎？”她曾夢見這個場景很多次,但每次衛瑛都是渾身濕漉漉的,同這次不一樣。
衛瑛抿着唇沒答，隻盯着她的眼睛看,衛春生的眼皮過于浮腫,眼睫耷拉着,這讓她眸中幾乎看不見光。
衛瑛原以為自己會氣勢很足地質問，但是到了跟前，她發現不是這樣的，衛春生這幅病容不能讓她心頭有絲毫的快意。
“我對不住你……”說完衛春生劇烈咳嗽了一陣子。
榻邊小幾上有茶盞，衛瑛沒去拿。
衛瑛沒理她這話,開口問道：“你為何要害我。
”
“你太耀眼了,我們在一起生活十多年,我就像你的影子……”衛春生雙眸發暗,自嘲一笑,“阿玉,你知道做影子的感覺嗎？”
衛瑛覺得荒謬,“沒人把你當什麽影子。
”
衛春生緩慢地搖了搖頭：“所有人見到我們兩個，都會先把目光落到你身上,你有太多我得不到的東西。
從小我就在想，若我是衛家親生的女兒該多好……”
“你得不到什麽呢？除了旁人送的,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物件兒我們都一人一半。
”太荒唐了，衛瑛設想過很多原因，唯獨沒想到，理由竟然是這樣。
“可我得到的那一半，是你施舍給我的。
”
“你把自己困住了。
我對你從來都不是什麽‘施舍’，母親走得早，你陪我的時間比母親還要久……”衛瑛說到一半眼眶就開始泛紅，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許久，才繼續道：“我寧願……寧願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都不敢信是你害了我。
”
室內響起兩道不同頻率的低泣聲。
“就因為這個，你要我性命嗎？”
“是，我也很悔，悔也無用。
這幾個月我沒有一天不在受折磨……你殺了我吧。
”
“殺了你，我怎麽過呢？要我日後同你一樣，終日因為姐妹的死而惴惴不安嗎？”衛瑛緩緩舒出一口氣，“你走吧，我會讓人把你送到京郊的莊子裏，派人看着。
我不殺你，也不會再有人侍候你。
”
衛瑛不想永遠把自己困在那個雷雨夜，她得走出去。
從衛春生屋裏出來，衛瑛紅着眼皮交代完事情，就回了自己院裏，進了屋才敢哭出來，眼淚很快把她前襟的毛領打濕。
蕊珠在回來的路上就隐約猜測到些什麽，拿着帕子給她擦眼淚：“姑娘……”
“好蕊珠，我明兒再跟你說，我……”說到一半衛瑛就把頭埋在蕊珠懷裏不出聲了。
蕊珠順了順她的發絲：“不想說我們就不說，我陪着姑娘。
”
衛瑛肩頭顫着哭了良久，才覺得心頭那股子郁氣順暢了點，她從蕊珠懷裏擡起頭，吸了吸鼻子：“我想吃糖蒸酥酪，吃你做的。
”
蕊珠應諾，又拿了個幹淨帕子給她摁了摁臉頰上挂着的眼淚：“吃什麽都好，我都做。
姑娘莫哭了，天這麽涼，再皴了臉。
”
整整一下午，衛瑛都在屋裏看書，但是從始至終手上的書冊都沒翻兩頁。
用完晚膳發現外頭開始飄雪花了，隐約還有滾滾悶雷聲，但聲音很遠，悶在雲層中。
“這還是今年冬第一場雪呢，好端端的竟然雷打冬。
”蕊珠在窗邊小榻上做針線活，往旁邊瞧了衛瑛一眼，見她沒有發抖，才微微寬了心，“姑娘冷不冷？”
衛瑛同她窩在一處，搖了搖頭：“地龍燒得足。
”
其實她哭了太久，不僅不冷，還覺得眼皮有些發燙。
燈花又爆了幾下，身旁的窗扇倏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接着一縷涼飕飕的風灌進來，很快又消失。
衛瑛下意識往那邊瞧，一支藍田玉簪子躺在窗臺上，這次沒再留着小縫兒在她眼前晃，簪子進來後，窗扇就被扣上了。
……
“蕊珠，我同你講個事情，你別害怕。
”
“什麽？”蕊珠沒擡頭，用頂針把銀針頂出來，抽出細線。
“窗外頭應該有個人，”見蕊珠眼瞪大了，衛瑛上手輕輕捂住她嘴，“你莫怕，我知道是誰，不會害我們。
”
蕊珠點了點頭，衛瑛這才松開手，起身去打開窗。
雪花順着窗口湧入，謝凜動作靈巧地躍進來，很快合上窗扇，把身後追随他的雪花留在外頭。
謝凜一進來先注意到衛瑛發紅的眼皮，因為屋內有人，他沒開口。
蕊珠在一旁驚得整個人愣住了，衛瑛拍拍她手道：“你先去歇着吧，把外間的門栓關上，別讓旁人進來。
”
蕊珠點點頭，拿着手頭的活計關上門出去了。
謝凜這才對着她彎了彎唇角，一路趕來，他頭頂和肩頭落了些雪粒，被屋內的熱氣一烘很快化淨，不等衛瑛開口，他主動問道：“你怎麽了？”
下午哭了太久，衛瑛現下講話還帶着點兒鼻音：“跟你沒關系。
”
“怎麽沒關系，”謝凜輕輕嘆了口氣，“你哭了就跟我有關系。
”
衛瑛心下微動，在小榻上坐下，沒接這個話茬：“又來做什麽？”
“打雷了，我不知道你下雪的時候會不會怕，過來看看你，”他坐在一旁用膝蓋碰碰她腿。
衛瑛沒收回腿，兩個人對視片刻，最終她敗下陣，起身牽住他袖口，帶着人走到屋內淨手的銅盆跟前。
謝凜會意，拿起被她捏成小球的香塊，搓洗幾下洗幹淨手。
她上去牽他手，謝凜勾了幾下指節，沒甩開：“我手還冰着。
”
衛瑛情緒不高沒多講話，隻搖搖頭，兩個人回到小榻上坐下，她捏住他的手指，貼在自己眼皮上。
他手上帶着冬夜的涼，正好緩解了她眼皮處的燙。
謝凜感覺她的眼睫一直在發顫，怕壓到她，他往後撤了撤手，但又被她握着手腕重新貼上去。
等到他的手指變熱，衛瑛才松開。
“可以抱你嗎？”
衛瑛側過臉：“你外袍濕了。
”
謝凜低頭看了看，确實有雪化了留下的水印，便沒再湊過去。
聽見身旁沒有動靜了，衛瑛扭過頭來甕聲道：“脫掉呀。
”
“是。
”謝凜笑了下，脫掉外袍挂在一旁，然後把她抱進懷裏。
衛瑛嗅着他裏衣上的清冽氣息，“去床.上。
”
她心裏很疲憊，先不管那麽多了，隻想靠在他懷裏躺着。
兩個人蓋着同一床錦被，謝凜在她眼皮上輕輕親了幾下：“告訴我好不好，為什麽哭？”
“今天不想講……”衛瑛摳着他袖口上的花紋，在他懷裏蹭蹭。
“好，那明日再告訴我。
”
衛瑛這次沒反駁，湊上去主動親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