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裏。
那是宮裏賞的一對赤金累絲貓眼石手镯,這樣好看的镯子衛瑛有很多。
太耀眼了,這對镯子是,衛瑛這個人也是。
衛春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戴着一對白玉蘭花镯,是這次陪衛瑛回外祖家探親,老夫人賞的,雖瑩潤透亮,但遠不及衛瑛戴的镯子奪目。
除了這對白玉镯,衛春生左手裏面還疊戴着一隻銀镯,這是生母留下來的物件兒,灰撲撲的沒有什麽光澤,就像永遠站在衛瑛身側的她。
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等回了京城,再無可能除掉衛瑛,思及此處,衛春生垂下去的手再次擡起,覆在衛瑛的肩頭。
衛瑛不知衛春生心中所想,隻當她是來陪自己的,唇瓣彎起,淺淺笑了下。
隻是衛瑛還沒來記得開口說話,就突然感覺自己背後被人用雙手狠狠地一推,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氣,她不設防,整個身子都被推出窗外,一瞬間就墜入幽黑的河水裏。
霎時,震耳欲聾的雷聲劈下,蓋住了衛瑛在水中無力的求救聲,暴雨傾瀉而下,狂風裹挾着雨水撲打在她臉上,六月的河水在此刻變得冰涼刺骨。
鋪天蓋地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包裹着衛瑛,持續轟鳴滾動的雷聲讓她手腳控制不住地發軟,大腦一片空白。
她想要呼救,可一開口就感覺河水從四面八方湧入,擠壓着她的胸腔,四肢越掙紮越無力,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隔着翻湧的水面,她看見了船艙裏衛春生猙獰扭曲的臉。
衛春生的手劇烈顫抖着,她看着衛瑛在下面掙紮,看衛瑛驚恐的臉逐漸被水面吞噬。
衛春生後知後覺自己惹了大麻煩,掐了手心好幾下,用力撐着窗沿,大口呼吸。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她大呼幾聲:“來人啊!”接着便也跳入窗外的河水中。
衛春生跟生父學過凫水,跳下去後四周已經看不見衛瑛的身影。
她裝作也溺水了的樣子,對着被喊過來的侍女和護衛大喊:“快救救阿玉……她落水了!”
衛瑛被河水裹挾着,巨大的疼痛和窒息感讓她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她感覺自己的腦袋撞到了堅硬的東西上,失去意識前腦海裏最後一個念頭:如果聽蕊珠的話就好了。
*
暴雨如注,侍衛蔣海在正門前來回踱步,頻繁地凝目望向遠處路口,眉頭皺成川字。
忽而聽到陣陣馬蹄聲,舉目望去一行人冒雨策馬朝這邊疾馳而來,居首之人穿一身赤黑色窄袖袍,身姿颀長,挺拔矯健。
行至近處他勒馬停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眉眼冷峻,墨發高高豎成一個馬尾,加上下颚處濺上的血跡,氣勢逼人。
一路趕來,他渾身被雨水打濕,布料貼在身上,勾勒出流暢好看的線條。
兩條勁瘦修長的腿發力,利落地翻身下馬,濺起一陣水花。
蔣海顧不上打傘,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去,氣息急促道:“世子,咱們在船上盯着的,從水裏撈上來一個人。
”
謝凜把缰繩扔給随從,等他喘口氣繼續說。
“好像是幾個時辰前同您說過話的衛娘子,瞧着不大好,卑職已經将人送回來了。
”
謝凜呼吸微頓,快步道:“把季聞叫來。
”
*
謝凜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進了內室看着塌上陷入昏迷的人。
她的一雙眼睛緊閉着,臉色素淨慘白,靜靜躺在那裏,沒了往日見到自己時張揚生動的神情。
一隻纖細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把脈,下午他笑她打扮得像個多寶閣的時候,她腕上戴的就是這樣的镯子。
一旁的季大夫眯着眼睛把脈,過了會兒道:“嗆了水,好在不多,沒有傷到腑髒,方才的藥煎了喂下去,把水吐出來。
氣滞血瘀,脈搏沉細,但年輕身體底子好,我開個扶正固本的方子慢慢養着。
隻是前額受了傷,這要等醒來再觀察症狀,看看有無影響。
”
謝凜點點頭,看了幾眼,沒在裏間多呆,交代侍女硯秋帶人好生照料着,便離開了。
*
過了一個多時辰,硯秋進了書房。
謝凜垂眸一邊翻看着手中的書信,一邊正聽旁邊的侍衛彙報。
待那人回完話行禮出了書房,硯秋上前說道:“世子,衛娘子好像要醒了。
”她略頓了頓,好像有點不太敢開口:“在喊您的名字。
”
“我?”謝凜薄薄的眼皮微跳,感到幾分不可置信。
室內空氣中浮動着濃烈的藥味,床上的衛瑛依舊緊閉着雙眸,氣色看起來比剛撈上來時好了很多,唇瓣透着粉,一張玉白的臉陷在烏發裏,額頭上包着塊紗布,整個人睡得并不踏實,秀氣的眉毛緊鎖着,好像魇住了。
硯秋拿帕子把她臉頰上滲出的一層薄汗擦了,道:“給娘子喂了藥,吐了一些水出來,好在沒發熱,檢查過身上隻有一些輕微的擦傷。
”
謝凜還沒說話,衛瑛突然在昏迷中口齒含糊地喊了句:“謝凜……”
除了國公爺和長公主,素日裏鮮少有人敢直呼世子的名字,一旁的硯秋吓得不敢言語。
謝凜微微怔住,莫非她對自己情根深種?那為何還把二人的婚事給拒了?
他細細回憶往日與她的每次偶遇,想她說過的話,試圖從細枝末節處找到答案。
還沒等他想明白,床上的衛瑛再次在睡夢中開口,斬斷了他發散的思緒。
“狗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