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罵你的意思。
冷彤冷飕飕盯着他。
卻說林施微回程遇上了一道熟悉身影。
熟人不似從前裙裾翩跹,而是穿了一身青色窄袖胡服,足蹬皂靴,長長的鴉發束得高高,纖細腰肢別了根精巧九節鞭,十分俏麗威風,此時正騎着匹體型偏小的馬兒慢慢走着,身後跟着兩名同樣騎馬的婢女。
此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謝楚嫣!
林施微推窗與她打招呼。
謝楚嫣愣了下,目光熠熠看向林施微。
二人久別重逢,說了一些別後閑話,心裏都有種異樣的開懷。
謝楚嫣此時端坐車廂內,笑道:“原是打算出了正月再去國公府見你的。
”說着左右看了看她,“你傷在哪裏,可大好了嗎?”
林施微點着自己的臉:“謝老先生妙手回春,那麽深的一道疤,硬是給我治好了。
”
謝楚嫣恍然大悟:“怨不得如何也打聽不到你傷勢,原來傷在臉上。
我伯祖父醫術自然是世間極好的!”
現今施娘看起來大好,凝脂般的肌膚全無瑕疵。
謝楚嫣為她高興。
二人契闊一番,謝楚嫣方才得知林施微開香料鋪子的事,聽起來有趣:“我家也有香料鋪子,就在東橋街,香盛樓附近。
可惜制香師難尋也不穩定,就一直單純的經營香料。
我早該想到的,不若施娘把合好的香也放過去一些。
”
富得流油的謝楚嫣心思不在經營上,全是家仆在管理。
如今見林施微這般努力,也不由感同身受。
東橋街的鋪子,林施微自是喜歡,隻不過暫時買不起罷了,卻不想謝楚嫣有。
若能合香放她那裏一部分,那自然再好不過。
不論關系親疏,在銀錢上分得清清楚楚方能走的長久。
林施微撫掌:“那敢情好,我分你兩成,算是場地租用。
”
謝楚嫣根本沒想賺這份錢,但望着林施微既真誠又爽快的眼睛,也不再推辭,用力點點頭:“好呀!”
誰能想到,幾個月前她們還是“情敵”。
謝楚嫣無視遼闊天地,畫地為牢,眼裏心裏隻有魏令嘉,甚至魔怔到不惜為妾。
如今再想起,她不寒而栗,卻也無比慶幸。
慶幸林施微點醒了她,也慶幸……愛過的人是一個好人。
容善是好人。
他沒有因她糊塗,在他茶水下了藥,而要了她,寧願憋到吐血。
他也沒有因她的自輕自賤,而一時憐憫納她為妾。
雖然那時的他看起來無情又決絕。
可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或許是另一種珍惜與尊重。
因而,瘋狂愛過魏容善這件事,不丢人。
謝楚嫣深深吸了口氣,望着窗外人群熙熙攘攘,馬轎紛紛。
林施微了然而笑,也望向窗外。
顯然現在的謝楚嫣将将走出,見了她高興是真的,偶爾觸景情傷也是真的。
可是沒有什麽傷是時間治愈不了的。
以後她們會很好。
京師這塊謝楚嫣可比林施微熟:“魏容善都沒帶你出來玩過吧,你別聽他的,整日悶在府裏。
穿成我這樣,又有仆婢護衛的,隻要不是賭館花樓梨園,想去哪裏便去哪裏!”
“那你帶我逛逛吧。
”林施微莞爾。
“成啊。
”謝楚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轉,“不過賬得記在魏容善頭上。
”
狠狠敲他一筆。
“好!”
在外面野了一整日,林施微于天黑前終于回府。
她很是乖覺,先去給婆母請安。
呂氏就見仆婢搬來一堆新鮮貨,香脂香膏,特色糕點,塘江的細布,琳琅滿目,全是林施微孝敬她的。
她不缺這些,但是圖新鮮,又見林施微一面由婢女服侍淨面淨手,還不忘同她講着白天忙的什麽。
倒是有模有樣的做起了生意。
呂氏念她年紀小,聽說她開香料鋪子并未當回事,隻以為年輕人尋個由頭玩玩罷了,沒成想竟這般認真,故而聽的時候也認真了幾分。
“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你就多問問趙媽媽,她雖常年在府裏服侍我,可她家的那位是大掌櫃,頗有能耐,因而她也學了不少。
多問問她,能省不少心。
”呂氏笑道。
林施微笑盈盈謝過婆母。
又瞅瞅屋裏的西洋時辰鐘,臨近擺膳時間,原是想就此服侍呂氏用膳,不意呂氏擺擺手,攆她:“可別在我這裏再浪費時間了,回去服侍容善吧,他今天休沐,都還沒見着你人。
”
林施微連忙告罪,攜仆婢匆匆打道回府。
隻想着讨好婆母,險些忘了婆母的嬌兒。
魏令嘉休沐之日獨守空房。
他知曉林施微去張府合香。
什麽香要合一整天!
可她甫一踏進沛蘭園,滿園紅的綠的粉的黃的霎時失盡了顏色,唯餘她玉軟花柔,款款走來,耳铛珠玉輕顫,明明搖擺幅度那般細微,卻每一下,都重重晃在了他心上。
魏令嘉滿腹怨氣倏然間無影無蹤。
穿得像個假小子,也不知從哪裏買了身胡服。
身形卻是個小女子,小蠻腰兒胸脯也鼓鼓的,真漂亮,卻都不及她臉上的神采,像是冬日裏的暖陽,熠熠奪目。
她的貼身婢女也是同樣裝束。
魏令嘉立在遊廊下面無表情瞪着她,眼底卻有笑意。
“嘉郎!”林施微不意他竟在此間。
他不會一個人待在沛蘭園用膳的吧!
為何不在外院?
“你是哪家的小公子?”魏令嘉負手微微垂目看她。
婢女們紛紛垂下頭,掩口偷笑款款退下。
“我是您家的……”
這是要唱哪出戲?
“我家可沒有這樣的小公子,卻有一個自私自利的嬌妻。
”
林施微悟了,他這是在生悶氣:“您可知我今天賺了多少?”
魏令嘉假作好奇一問:“多少?”
“五百五十兩,還有一對白玉镯。
”林施微臉頰粉粉的,因為興奮。
我給你三萬兩的時候也沒見你收呀?魏令嘉扯着嘴角笑了笑:“這麽多,那你可真厲害。
”
林施微隻顧開心,倒也沒多想魏令嘉的話不過客套一句,不由打開話匣子,認真與他講了今天發生的事:不僅見到了高夫人,得知她姓楊,還見到了謝楚嫣,商定在東橋街鋪子的合夥計劃。
魏令嘉耐心聽她講,不時側頭看她,右手自然的半撫半握她纖細小腰,二人沿着遊廊不疾不徐漫步。
一個高大挺拔,一個嬌小婀娜。
遠遠望去,他能一手掌握了她。
可他卻又是依附她的,步子邁的那麽慢,隻為與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