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她了呢……”哪怕有過一瞬間。
謝楚嫣眼見他陷入沉思,神色落寞,心下又豈會再不了然,僅剩的一點不甘皆化成苦澀,咽了下去。
沒有他,自己不是還有連施娘都羨慕的快意人生,她擡袖抹去眼角淚花,馭馬疾馳而去。
她從未在容善臉上瞧見這麽多七情六欲,擔憂、落寞、心疼,愛與不愛原來那麽明顯。
他心裏早已填滿別人,也從未真正将自己放進過,謝楚嫣不想再往裏擠。
我以後再也不會為你流淚了,魏容善。
她在心裏告別。
謝楚嫣不會再為魏令嘉傷心了,司遙卻會。
林施微毀容之事瞞得密不透風,然則瞞不過她。
原以為魏令嘉會将人打發去田莊養病,卻沒想他将人送回松縣謝春山身邊。
如此嬌寵一個毀容的醜八怪,他的耐心用不完嗎?
司遙暗暗咬了咬牙齒,借燭光望向鏡子裏的自己,倘若眼睛再似林施微一般勾人,便也不比她差的。
林施微有雙既妩媚又天真的眼眸,偏眼下鼻梁上方又生一顆紅痣,将那本就神姿玉骨的上半張臉點綴如人間極品,太完美了,使人根本注意不到稍顯遜色的下半張臉。
如此也将嘉郎迷得魂不守舍。
自成婚但凡下衙能回府絕不在外面多耽擱一二,即便去外地辦差也是火急火燎,歸途恨不能星夜兼程。
整夜地往沛蘭園裏鑽,甚至天不黑就跑過去。
當然,這種事也怨不得男人,究其根本還是林施微不知收斂罷了。
司遙如此想着,并鄙夷着。
她從妝奁抽出一隻造型奇特的銀盒子,打開排列數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取一根對鏡徐徐刺進自己眼周各個穴位,不一會兒隻見她臉頰皮膚有一小截鼓起又陷了進去,十分詭異,仿佛有條小小的蟲兒在她皮膚裏湧動。
詭谲湧動持續片刻消失殆盡,鏡子裏的司遙俨然更美了。
明晃晃地美豔動人,卻又說不出哪裏變化,倘若仔細分辨,大約眉眼之間有了幾分林施微的韻味。
司遙以玉簪蘸取胭脂,輕輕點在自己左側鼻梁,猶如畫龍點睛,燭火下美眸盈盈,攝人心魄。
她滿意地勾起唇角。
初冬夜深天涼,她卻穿着兩層薄如蟬翼的碧色交領廣袖羅衫,櫻粉色百疊裙,纖細腰肢不盈一握,襟口刻意拉低了些許,蔥白玉頸細嫩地反光,便提着一盞鴛鴦燈籠立在寒夜裏,嬌嬌柔柔,等待晚歸的魏令嘉。
司遙心心念念的魏令嘉今夜宿在了府衙館舍,正在聆聽明赫密報。
“俞良奉身邊的基本落網,卻少了一個至關重要之人阿諾,說來也怪,翻遍整座太子府也不見其蹤影,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個苗疆醫女傾雁。
”明赫擰緊了眉宇。
魏令嘉篤定:“如今京師易進難出,沒有官府路引誰也出不去,這二人還在京師。
”
明赫眼底爬上一層寒意:“俞良奉并不聰明,累累罪行觸目驚心,單憑他一人做不到這麽周全。
”說罷,他擡眸看向小魏大人。
魏令嘉目光與他一觸即通,二人心下了然,沉默片刻。
明赫點了點頭:“已經吩咐人撤了大半,別苑現在如同一隻四處漏風的破口袋。
”
魏令嘉笑了笑。
別苑“靜養”的俞良奉失去自由,身邊親信接連失蹤,多半是被魏令嘉的人抓走了。
就連阿諾也不見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視野範圍一片模糊,不行了,阿諾傾雁……我眼睛看不清了,然而再無人回應。
他被桌椅闆凳連續絆倒,磕得滿臉血,怎麽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阿諾不是說機弩之下魏令嘉斷無存活可能嗎?
為何五名機弩死士連他身邊一個婢女都打不過?
俞良奉感覺所有事情都被想得過于簡單,以至于闖下彌天大禍。
平日裏一個個衆星捧月圍着他,如今出了事竟一個都不見了,就連舅舅方宏敏也不管他,父皇更不要他。
“秋狩前孤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啊!”俞良奉痛苦地抱着腦袋,差一點點就能殺了魏令嘉,解決所有麻煩!真的好不甘心。
黑暗中有人緩緩靠近,捂住了他嘴巴,在他原本就孱弱的身體上連續紮了數針,看不見傷口的針眼立時滲出幾滴黑血,刺客以手帕悉心拭去。
當晚別苑的宮人就發現了嘴歪眼斜的前太子,禦醫診斷風邪入體,導緻氣血逆亂,腦脈痹阻,以後口不能言,基本失去自理能力,猶如活死人。
真龍天子的血脈死不得,可活着又礙了旁人的路,那就當個活死人吧。
隻要他沒死,周帝便懶得多看他一眼。
屬下很快将別苑今夜發生的事上奏,明赫笑道:“他們自己人下手可比咱們狠多了。
”他自然清楚小魏大人故意放狗咬狗,畢竟林大人的眼睛不能白用呀。
魏令嘉不知在想什麽,深邃眼眸微微垂着。
次日,他回了趟國公府,晚間宿在了碧水雲居外院。
“嘉少爺。
”司遙終于等到了魏令嘉,忙提裙快步上前,姿态婀娜。
魏令嘉看她一眼,腳下的步伐未有片刻停頓,司遙隻好加快步子随他走進屋內,小厮也跟了進來,搶在她前頭服侍魏令嘉解下披風。
小厮還是個孩子,看不懂司遙在唱哪出大戲,雖覺得她今夜格外好看,卻也透着邪乎。
待小厮離開,司遙猶豫幾許,鼓起勇氣走到了魏令嘉身邊,近得幾乎嗅到了他衣袖間淡淡的冷冽之香。
司遙垂下羽扇般睫毛,襟口微微敞開,一動不動。
但凡他是個正常男人,就不會無動于衷。
果然,他是正常男人,沉默幾息,朝她伸出了手。
司遙屏息,心髒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腮紅頰澀,冷不防鼻梁被人用力掃了下。
隻見魏令嘉撚了撚指腹沾染的胭脂,不悅道:“好端端的,為何東施效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