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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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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要啰裏啰嗦什麽貞潔清譽的,真有能耐現在一根繩子吊死自個兒最清白。

    ”魏令嶼見她又要張嘴,搶先憤憤然地說了一大段。

     不是,他好像誤會了,她隻是想說一句“有勞了”。

    林施微嘴唇輕輕動了動,最終選擇沉默,安靜地依偎在僅有的溫暖中。

     雖說她并非矯情之人,信奉性命至上,又因毀容,并不擔心魏令嶼對自己存有觊觎之心,但……到底女子天性,被人吐槽臭,多少有些難為情。

     魏令嶼的心跳越來越劇烈,砰砰砰的,吵得人耳朵疼。

    林施微眉心輕皺,可每每稍微挪一下身體便要被他挖苦諷刺。

     林施微聽着沉重的心跳,眼皮漸漸發沉,再次暈睡過去。

     魏令嶼垂眸端詳她,呼吸均勻,長長的睫毛已經不再顫動,嘴上說着不拘小節,左手依然緊握成拳擋着他,試圖隔開那最讓她羞澀與驚慌的距離。

     這應是他與她最為和平共處的時候了吧,隻待天亮,各自歸位,他會繼續讨厭她,而她沒了生存威脅,自然也繼續厭惡着他。

     魏令嶼輕輕捏住她漸漸松軟的拳頭,小小的,柔弱無骨,放在唇上,啄了啄,百宜草與橙花的味道,又像她暖暖體香,都這樣了,怎麽還是香香的呢? 他又埋在她肩窩裏嗅了嗅,真好聞,忍不住親了親,像滑膩的胭脂。

     這本來是他的美人。

     他恨她,盼着她被嘉堂兄厭棄,可如今心願即将實現,他又無比惶恐,恐怕嘉堂兄傷了她。

     他也害怕自己沒有尊嚴的去撿嘉堂兄丢掉的玩物,卻更怕撿不到。

     當左側顴骨附近傳來鑽心的痛,林施微明白自己高熱全退。

     因為活了下來,所以痛楚才如此分明,所有感官不再麻木。

     她盡量忽略痛感以及思考自己究竟變得何等醜陋。

     反正本來也沒非要同魏令嘉白頭偕老,現在她有不少銀子,比從前富有百倍千倍,她還有娘親和田莊。

    魏令嶼也說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在她毀容的前提下這樣講,她深信不疑。

     所以魏令嘉會如何待她,也不是多麽重要。

     倘若還有眷戀的話,應是綠萼山莊婆娑的綠雲,濃郁的清香,以及自由的風。

     先前就提及林施微重活一世于男女之情分外涼薄。

    此涼薄并非待人尖酸刻薄,而是拿得起放得下,想通一切後,晨曦之光瞬間穿透雲層。

     天亮了。

     她睜開眼睫。

     犬吠、馬蹄踏踏、人聲接踵而至,魏令嘉自那晨光之中馭馬而來。

     不是幻覺,竟是真的。

     因為魏令嶼也發現了,那隻用力擁着她的手臂驀地收緊,她吃痛叫了一聲。

     魏令嶼如夢初醒,僵硬的手臂适才緩緩松落,任由林施微自他懷中離開,一瘸一拐地奔向魏令嘉。

     林施微将碎發挽于耳後,坦然地仰首望向面色蒼白的魏令嘉,他可真高啊,尤其此時坐在馬上。

     “你來啦。

    ”她很自然地打招呼,仿佛是在沛蘭園偶遇。

     魏令嘉翻身下馬,解下鬥篷将她裹住,又整了整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身上還有其他傷嗎?這裏,還有這裏。

    ”他試了試她幾處極為重要的肋骨,确認沒有骨折。

     林施微愣了下,還以為他要問你為何與魏令嶼摟摟抱抱在一起,卻不意他先問自己有沒有受傷。

     “我不清楚,現在渾身都痛。

    ”她嗫嚅道。

     魏令嘉俯身将她抱上馬,調轉馬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馭馬朝魏令嶼走了幾步:“嶼堂弟,謝了。

    ” 林施微有些詫異。

     魏令嶼目光也從茫然變得詫異,卻沒有回應魏令嘉,而是垂下臉,冷漠坐在原地,一手搭在膝上,不知在想什麽。

     約莫卯時,林施微回到了營帳,魏令嘉将她交給小寧和梁嬷嬷,匆匆離去。

     大周十五的秋狩于獵鹿表演後戛然而止。

     周帝斜倚紫檀嵌玉瑞獸浮雕的軟榻,一言不發,營帳內死一般安靜。

     營帳中央赤色蟠龍西域紅毯上一字擺開五把精鐵機弩。

     此為魏令嘉深入密林尋妻無意間所獲,除了五把機弩還有五具屍體。

     周帝淡淡笑了笑,眼神一點一點陰郁下去。

    寵妃戰戰兢兢縮在他懷中,一句話也不敢說。

     壓抑的氣氛直到秉筆太監走入帳中,對周帝輕聲道:“陛下,方大人已奉召而來,此刻就候在帳外。

    ” 周帝點點頭。

     秉筆太監心領神會,躬身告退,沒多時,面色蒼白的方宏敏弓着腰來到帳中,跪地行拜禮:“微臣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免禮。

    ”周帝半眯着眼打量腳下“微臣”,任由寬大襟口随意敞開,露出了平整的結實的肌肉,懷中寵妃貼心為他整了整。

     “謝陛下隆恩。

    ”方宏敏顫巍巍起身,依舊謙卑揣着手彎身。

     他知道周帝在衡量他,生死全在這位帝王一念之間。

     次日,在随從仆婢護送下,林施微乘坐馬車低調地離開丹華圍場,重回國公府,整個過程避開了好事者耳目。

     歸府七日有餘,也僅有長房長輩知曉她受了傷,至于傷勢如何,傷在哪兒暫時并不清楚。

     朝堂出了大事,長房父子每日早出晚歸。

     九月下旬,宮中傳出太子病難痊愈,不得不含淚辭去太子之位,遷往別苑靜養,太子妃則憂心過重,以至舊疾複發藥石無效而亡。

     不過數日,方宏敏因辦差不利,被褫奪飛魚賜服,由正二品左佥都禦史降為正四品副禦史,依舊任職都察院。

     佥都禦史這個職位素來極具話語權,乃帝王耳目心腹,自大周開始從正四品改為正二品,能爬到這個位置除了相當資歷,還得要帝王的絕對信任。

     周帝對于方宏敏的态度如隔了一層迷霧,朝中議論紛紛,大部分隔岸觀火,冷靜觀望。

     事情告一段落,然關于前太子的還未結束,但魏令嘉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他要回一趟松縣探望恩師。

    原來今年九月初,謝春山悄悄回了松縣的白鶴書院。

     周帝正在用人之際,聽聞告假,不免皺了皺眉,又聽聞有關恩師謝春山,眉眼間倏然變得柔和,沉吟片刻對魏令嘉道:“那嘉卿便也替朕在先生跟前多多侍奉一二。

    ” 魏令嘉拱手領命:“微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 周帝又遣人開庫取了去年的金駿眉交給魏令嘉,此茶最适宜秋冬季節飲用。

     “朕每年都會為他老人家囤一年期陳茶,口感最為醇香濃郁,以嘉卿的烹茶功夫,想來定能博先生展顏一笑。

    ”此時的周帝看起來與謝春山的其他學生并無區別,殷勤的,規矩的,又另多了三份落寞。

     顴骨傷口在最好的湯藥滋養下,愈合飛快,僅僅七日已經結痂,黑色約莫半寸,醜陋且顯眼,橫亘于林施微白瓷般的臉龐。

    她靜靜打量鏡中自己,無喜無悲。

     “少夫人。

    ”小寧滿臉糾結走了進來。

     林施微轉首看她,柔聲問:“發生何事?” 小寧雙手背在身後,像是犯錯的小孩子,先開口辯解:“我也不知這樣做對不對,如果不對的話,您千萬別生氣,我現在就拿出去砸了埋進土裏!” “什麽事這麽嚴重嗎?”林施微含笑。

     “是小郡王!在長房外遇到我,冷着一張臉,硬把這個塞過來,說是西域生肌活血玫瑰膏。

    ”小寧将手裏不知是福是禍的玩意攤開,“奴婢不想接,可他樣子兇巴巴的,看着怪吓人,又想到您說他以後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那……那他應該不會故意下毒害您的吧?”林施微有些詫異,沒想到魏令嶼這麽好心,心意她領了,東西嘛……不敢用。

    “無妨,收着吧。

    以後見着他也不必刻意躲避,雖然也不太有機會見到。

    ” 小寧點點頭,覺得少夫人說得對,又想到了另一個人,不由呢喃:“都這麽久了,為何一次也沒來看過少夫人?” 年滿十五歲的小婢女想不明白,可當目光落在林施微臉頰時似乎又明白了什麽。

    小寧不服輸,連忙上前蹲在林施微身前:“奴婢給您上藥,再按摩一會!” 為防疤痕崎岖,每日還需至少塗抹五次膏藥,再輔以按摩悉心呵護。

    白先生說堅持三十日方可使疤痕與周圍肌膚一般平整。

     平整已然是最好的結果。

     冷彤說換成普通人傷成這樣,必然得留下一條凸起彎曲狀如蚯蚓之痕,而她能恢複平整實屬不易。

     此番渡劫而歸,小寧時常擔心少夫人就此一蹶不振,沒想到竟是自己多慮了。

     林施微看起來很坦然,除去每日新增喝藥塗藥兩件事,與平時并無太大差別,且她原本就是安靜的性子,時常獨自坐在那裏插花研究香譜。

     奴婢撩起珠簾,魏令嘉稍稍低頭走進了東次間,林施微正坐在臨窗大炕上修剪園中新采的花枝,神情專注,頭發梳的一絲不亂抿于耳後,素着白淨的臉,也使得那道疤痕無比搶眼。

     她應是未料到他會出現,甫一看見他,目光微微訝然。

     林施微隻訝然了一瞬,又莞爾道:“嘉郎,您怎麽來了?” “我向聖上告了假,送你回松縣住一段時間。

    ” 林施微似乎并不意外:“好。

    ” 但她好像是誤會了什麽。

    魏令嘉輕擡她下巴:“等傷好了,我便接你回家。

    ” 這傷怎麽可能會好。

    林施微暗笑,不過依然恭敬地點點頭。

     “我恩師頗通醫理,世間難尋的涿光珍珠他那裏恰好存有八顆,此物稀罕平時也沒甚大用,卻不想能幫到你。

    我已經求了他老人家恩典,送你去白鶴書院療傷。

    施娘這般愛美,無暇肌膚定能恢複如初。

    ”他目光幽深,眨也不眨凝視她秋水明潤雙眸,“若是運氣不好,留下一星半點痕跡也不打緊,我會每日為你描花钿……” “嘉郎。

    ”林施微眸中有疑惑。

     他待她确實不錯,如今也并未打算棄之不顧,但凡惜福女子應當好好珍惜。

     就連娘親每每提起魏令嘉,也充滿了感恩。

     林施微溫順地點點頭:“嗯好,我都聽您的。

    ” 魏令嘉從未懷疑過林施微會忤逆他。

    她确實一直都是順着他的,哪怕床笫之間,有時并不樂意,但也盡量滿足他,而他也很願意遷就她,努力讓她快樂,因而他與她算一對恩愛夫妻。

     不意這趟松縣之行,她竟敢滋生離開他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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