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陷入了沉默。
“這很正常,因為你是女人。
”輕咳一聲,他面色如常地解釋。
男子私下面對自己的女人這樣很正常,況且才成親不久。
怪不得昨兒個大夫人提點她盡量不要去魏令嘉的書房,那是他最為看重的一方私人領地,常常于此冥思,輕易不允許有人在那裏亂他心神,當年绮若便是仗着通房身份去過一次才被打發。
自己去過那麽多次,還同他發生沖突,如今順利成親,故而在他心裏多少有些不同吧,司遙也在他書房,那麽他披星戴月來自己這裏是想商量擡姨娘嗎?林施微神遊天外。
身子一輕,竟被他橫抱起,林施微驚慌道:“我身子不方便!”
“不方便睡覺?那你在這裏站一夜吧。
”他故意曲解。
最終她沒有站一夜,而是與他同往日那樣正常相擁而眠。
她在夢裏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呓語,胡亂地擦了把臉上的碎發,翻過身繼續沉睡。
魏令嘉食指緩緩按在她鼻梁的小痣,嬌憨可人,引他嘴角不由上揚。
林施微被他戳醒,睜眼望着他,睡眼惺忪,眼波如秋水明潤,魏令嘉不禁失神,她又慌忙閉上了眼。
早膳那會兒他欲言又止,林施微擔心出力不讨好,便假裝糊塗沒挑破。
此事過去多日,瑪瑙每每想起依然抹淚,念叨大少爺書房藏了一個極品的美人兒,看樣子已經好上多日,又哭訴當時的自己如何沒臉,被嘉少爺嘲笑庸脂俗粉,那美人趾高氣昂坐在大少爺腿上,真是沒羞沒臊的。
委實挺傷人的。
林施微不知該如何安慰可憐的瑪瑙,隻好賞她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镯:“日子長着呢,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說不定少爺哪天就換口味,發現你才是真正的美人。
”
真的嗎?瑪瑙破涕為笑。
林施微心裏想的卻是:白天折騰書房美人,晚上折騰她,魏令嘉遲早搞壞身子落一身虛病。
不論魏令嘉在床笫間如何無恥,予她和母親安身立命之所是他,多次救她脫困之人是他,在她和母親身上砸重金的也是他,她詛咒金主恩人得病,算不上光明磊落,隻是不懂上天何不懲罰不磊落的她,而非要罰母親魏閱音。
晉泰胡同的婢女來報:“太太生病了,總不見好,今天還咳了血。
”
“為何不早告訴我?”林施微猛然起身。
事情發生在十天前,秋後天氣轉涼,魏閱音巡查田莊時遭遇暴雨,就在莊子裏留宿一晚,不小心受了涼,回來漸漸轉成咳嗽,也沒當回事,誰知三五日後咳嗽越發厲害才開始抓藥,效果不大,今兒早上竟吐了一口血。
回話的婢女聲音都帶着哭腔。
林施微即刻收拾,不過禮法還是要遵從的,前去上房禀明婆母請求回娘家住幾日。
呂氏聽完原委,自不會拒絕,當即吩咐心腹媽媽去隔壁鄰居家裏請趙太醫。
趙太醫的府邸與國公府毗鄰而居,大夫人的心腹親自來請,自然要給面子,不到半個時辰,趙太醫便出現在了晉泰胡同。
魏閱音原本就心脾不交,肺陰不足,再加上受涼後沒保養好,隐約發展肺痨之勢。
“那,該怎麽辦?”林施微盡量鎮定下來。
自然是各種上等藥材吊着,運氣好熬過來運氣不好就真的不好了。
趙太醫的醫術還是不錯的,開的方子比之前面郎中見效快數倍,隻是魏閱音依然虛弱,令人揪心。
于是林施微就想起了魏令嘉身邊的白先生,白神醫,想起歸想起,找人卻是一點頭緒也無,隻因那人既無官職也無醫館,每回都是奉魏令嘉之命而來又匆匆離去。
而魏令嘉已離京三日,最快也得下個月上旬回歸。
真是可笑,平時怨他怨得不得了,故意不回應他的示好,親密時暗暗地抵觸,他越急她便越故意不給他舒服,看見他肆意暢快的模樣恨不能一腳将他踹下床,如今遇到事兒反而還得指望他,也隻能指望他。
林施微蹲在地上,捂着額頭,不知在想什麽。
“先起來吧少夫人,這裏人來人往的,給人看見多不好。
”小寧小聲地提醒。
少夫人在籬落旁蹲着的樣子着實很不雅。
出乎所有人意料,連冷彤也搞不定的事情竟被謝楚嫣解決了。
這姑娘從頭到尾就沒把林施微當情敵記恨,确實是少有的單純善良,每思及此,厚顏如林施微多少也有些面紅。
謝楚嫣發現路邊的她,問清原委當下就提供了兩種可行的法子:“第一種偷容善的私印蓋上,央明赫去請白先生。
容善的私印就在書房隔間博古架第六層的檀木匣子裏,不過我不知道鑰匙在哪兒。
”
“我選第二種。
”林施微問都不問第二種具體為何直接選了。
偷魏令嘉私印,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算了,此時的林施微暫時沒這個膽子。
“第二種更簡單,隻不知我堂兄肯不肯出面。
”謝楚嫣糾結道。
她的堂兄謝毅舟乃謝春山嫡長孫,魏令嘉身邊又有幾人不認識他,有些甚至還是他的朋友,譬如白先生,難就難在謝毅舟與林施微并無交情,同魏令嘉交情近幾年也不太好,請他出馬,少不得要一番威逼利誘苦苦哀求。
謝楚嫣隻好迎難而上,吩咐婢女備馬出府尋人。
林施微唇色淡的發白。
“謝姑娘……”她咬了咬唇,涕零感激不已。
謝楚嫣擺擺手,不以為意,就當是打林施微夫君主意的補償吧。
用白先生的話說再晚一天,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人。
魏閱音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被救回前已經吐了一盆血水,白先生趕到的時候她正七竅流血。
“謝公子,謝姑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林施微以袖抹淚,再三屈膝施禮。
謝毅舟星夜兼程,騎最快的大宛良駒緊着母親最後一口氣,帶回了白先生。
感激之餘,她不由要行跪禮,被一直從旁靜立的謝毅舟以折扇定住:“我與容善相識已久,為他嶽母奔波應該的,嫂嫂不必有負擔。
”
你跟容善和好了?謝楚嫣疑惑地看向他。
林施微悚然睜大了眼睛,被謝公子的扇子點了鎖骨的位置身體竟動不了了。
“你吓到人家了!”謝楚嫣上前瞄準她鎖骨附近重點一遍,林施微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給。
”謝毅舟遞予林施微一方嶄新的絲帕,并解釋一句,“是嫣娘的。
”
粗枝大葉的謝楚嫣總算明白堂兄為何一把奪過自己的帕子。
林施微雙手接過,低着頭,淚珠斷了線一般。
原來他看出她的窘境。
母親一直吐血,服侍在側的林施微怎可能還有一條幹淨帕子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