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插花或絲帕。
謝楚嫣輕撫絲帕的繡花,失落道:“我總是學不會這些,到現在也沒送過他親手做的香包。
”
七夕臨近,哪個女孩子不想送情郎一隻親手做的。
“其實也沒那麽難,普通針法加簡單的圖案也能做個平整的,你可以往配色上用點心。
”
“真的嗎?”
“嗯。
”
“如若請你教我,咱們這樣是不是很詭異?”
“有一點。
”
謝楚嫣隻好請教自己的嬷嬷。
“不是吧,你倆咋還好上了?”回去的路上冷彤忍不住碎嘴,早就做好戰鬥準備的小寧也不解。
“也沒有很好,我們隻是所求不同,各忙各的而已。
”
“啊?啥意思……”
“她隻想要嘉郎的寵愛和陪伴,我嘛更想要……”想到冷彤這個雙面細作,林施微佯裝嗔怪瞪她一眼,“不告訴你。
”
謝楚嫣本性善良還帶着一點天真,自小沒吃過苦,祖父謝秋河,伯祖父謝春山,遇到的第一個相愛之人乃魏令嘉,即便現在失去雙親,金銀之于她來說也不過俗物。
簡單來說,這是個不缺物質與地位的純情少女,一心追求情愛,而林施微恰恰與她相反。
二人所求皆為對方最不屑的,怎會為敵?
周帝英明睿智,馭下如流,恩仁四夷,大周太子也以仁孝著稱,據說東宮的仆婢十年之間無一傷亡,太子馭下恩威并施,衆人既敬畏且信服,這也是他資質普通卻穩穩做了十年太子的真正原因。
大周國運昌隆,天下所歸,如此太平盛世,未來君主不一定需要能征善戰,才高八鬥,但一定得是個仁善豁達、禮賢下士的守成之君。
太子奉命監修《孝賢錄》,此錄收集了古往今來大孝大賢者的思想以及事跡,乃大周教化民衆,普及儒家思想的重要典籍之一。
身為今年的新科探花,翰林編修,魏令則毫無意外地領命輔佐太子,成為參與《孝賢錄》編修文官之一。
那日,翰林學士們前往東宮拜見太子,這位先皇後留下的嫡長子,也是大周能臣方宏敏的親外甥。
太子殿下并沒有傳聞中那麽高大威猛,做為一名二十五歲的成年男子,身量甚至與高大不沾邊,勉強算中等,比十六歲的魏令則還要矮半個頭,皮膚卻白裏透紅,看起來十分健康。
即便殿下仁愛豁達,但與生俱來的那股身居高位的威儀也令衆人有着天然的敬畏,于是在座之人無不恭謹勤勉,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俞良奉滿意的掃過大周一衆清貴的學士,忽然注意到了角落裏的隽秀身影,看起來有點眼熟。
“這位是……?”他側首問心腹。
心腹立即小聲回禀太子殿下:“這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魏令則,魏編修,忠國公府四房的大少爺。
”
俞良奉爽朗而笑:“原來是一門二進士的忠國公府,魏家男兒果然各個才貌雙絕。
”
魏令則聞言起身施禮,長長一揖:“殿下謬贊,臣惶恐。
”
“哪裏哪裏。
”俞良奉極其随和,擺擺手示意魏令則坐下,“孤久慕魏家風采,平常難得見小魏大人一面,不想以後倒是能天天見到魏編修了,想來魏編修之才定不會令孤失望。
”
“臣定當竭盡所能為殿下分憂。
”魏令則垂眸。
俞良奉大悅。
他是真的很開心,以至于回到內殿身子控制不住的發抖,心腹眼疾手快抱住他,将他扶坐榻上吃了藥丸方才緩解。
“阿諾,看見了沒,他的眼睛好特別。
”他緊緊抓着阿諾的手。
清瘦绮秀的少年,一雙讓人心生憐愛的美目,淡淡的憂郁!
“奴婢看見了。
”
“孤,想要他的眼睛。
”
魏令嘉的雙手,魏令嶼的心髒,如今再加上魏令則的眼睛,哈哈哈哈哈。
阿諾輕輕拍着他後背:“殿下,您的萬年基業還需要很多很多臣子能人,他們身上的東西動不得。
喜歡好看的眼睛還不簡單嗎,天下多得是呢。
”
“為何孤不能像父皇那樣高大英俊,偏偏資質平庸,病入膏肓……”他哀聲呢喃。
瘋狂地熱愛着一切有生命力的美麗東西,不惜以形補形。
“殿下,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阿諾将他的腦袋抱在懷裏,“烏鴉說有五成的把握實施換心術,待她成功,離十成還遠嗎?倘若十成也成功,以後還有什麽是殿下不能擁有的?”
“我要魏令則的眼睛。
”他冷冷道。
“您已經有雙頂好的。
”阿諾嘆息。
五年前太子秋獵受傷,等他痊愈再次現身,雙目黑白分明,清澈見底,旁人難有機會直視殿下,自是不易察覺,聖上日理萬機,也未曾有疑惑。
俞良奉緩緩覆蓋自己雙目,确實是雙美麗的眼眸,可是魏令則更年輕不是嗎?
而林知川已經老了。
太子嗜才如命,格外鐘意魏令則辭藻犀利、行雲流水的文章,時常單獨召見。
魏令則立志做純臣,僅效忠天子一人,無心與東宮來往過密,此事魏令嘉早已提點過,他便漸漸以公務繁忙謝絕東宮好意。
直到遇見一個人,魏令則周身血液都在沸騰,立時改了主意。
準确的說不是因為人,而是那人腰間所墜的玉佩,花紋怪異,烏鴉銜花,鴉目與花上有着美玉天然的赤色,妖異詭谲。
那個從天而降的劫匪,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宛如碾死一隻蝼蟻,殺了他與施娘。
懸着烏鴉玉佩的年輕女子,穿赤色衣裙外罩飄逸的黑紗長衫,眉如遠山,眼下一粒風情萬種的淚痣,嘴唇妖豔的紅,她早已敏銳地察覺來自外界的目光。
似她這般引人注目之人,一旦現身自來少不了各種窺視,卻沒想到這次的目光來自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啊。
阿諾一把将她拽進門裏,隔絕了殿外魏令則熾熱的目光。
“收收身上的騷勁,你能不能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到處亂走,這裏有很多因公辦差的人,方才那個便是新來的翰林編修。
”說完又不得不多提醒一句,“殿下最近心情不好,你可不要由着他胡來。
”
“閹狗。
”烏鴉鄙夷的甩開阿諾。
被她罵作閹狗的阿諾也不惱,一笑置之。
她在東宮養傷,不久之前大理寺的人順着線人提供的地址一層層排查,發現了她,七天七夜地追殺,差一點兒就要全身而退,卻不幸被聞風趕來的魏令嘉重傷。
若非太子的暗衛接應及時,她幾乎要被那把唐橫刀攔腰切斷。
如今腹部還留下一道又細又長的醜陋傷疤。
阿諾問她疼嗎?
“你自己切一刀試試。
”
“我不。
”阿諾取來藥膏,仔細的為她塗抹,如同擦拭一尊價值萬金的琉璃花瓶。
“臭閹狗,離我遠一點。
”烏鴉擡腳将阿諾踢出數米。
他疼地蜷在地上,卻呵呵的笑。
這一日魏令則下了衙拒絕同僚邀約,騎馬一路飛奔回府。
唯恐忘記任一處細節,他三步并作兩步奔向書房,得益于此生拳腳師父的苦心栽培,健步如飛,腳下生風,幾乎是閃進的門,提筆描繪烏鴉銜花玉佩。
前世細雪紛揚,騎馬飛奔的他聽見施娘慘叫。
一名魁梧的劫匪正薅着她頭發,甩了她一耳光,喝問雲吉在哪兒,給沒給過她什麽?她被打懵圈,聽不清劫匪的話,回答稍慢一步,那人便提劍欲下殺手。
魏令則隻在護衛那裏習得簡單強身健體的拳腳,本質還是個讀書為重的書生,根本不是窮兇極惡匪徒的對手,隻能飛撲過去替她接住兩劍。
“跑啊!”他吼道。
她根本跑不掉,幹脆掉頭跑向他。
利劍狠狠貫穿她單薄的身體,血花四濺,灑了他一臉。
她真難哄。
總是令他有操不完的心。
到死也不聽他的話,怎麽反着跑了?
魏令則的筆尖緩緩頓住,一顆岑寂的淚珠旋即滴落宣紙,瞬間滲透。
關于父親遇害一案的細節,沒想到不是雲吉不願意透露,而是冷彤不允許他透露。
林施微還是頭一回見識彤姐姐的強硬。
“這不單是林大人一個人的案子,還牽扯了一樁舊案,此案影響甚廣,一旦洩露容易造成不可控的輿情,所以嘉少爺不讓你打聽,也答應你一旦水落石出必定給你交代。
”冷彤嚴肅的說,想了想又補充,“當初雲吉隻是露個面還未與你說上話,便有兩個頂尖刺客欲取你性命,想必不用我說,你也能感覺幕後之人的通天手腕吧。
”
那人甚至屠戮一整個村子,隻因身負重傷的雲吉路過讨了一碗水喝,此後雲吉再不敢輕易接觸旁人,若非命不久矣,他亦不會在此出現。
這些年,他活得不人不鬼。
當然,還有更多殘酷真相,皆不适合講給深閨的嬌小姐聽。
林施微并非胡攪蠻纏之人,相反玲珑心竅,聞言便垂了眼睫不再追問,卻不料雲吉拖着重傷未愈的身子追上她,當着冷彤的面用力拉着她長袖,右手不停比劃。
“你有話要跟我說是嗎?”她問。
果然大小姐還沒忘!雲吉知道林施微能看懂簡單的手語。
這可就難為冷彤了,她不知道面前兩個人在比劃什麽。
雲吉有一堆話要同林施微說,尤其是關于魏令嘉的壞話,以及當年老爺在京師地百般掙紮與苦痛,可他拉着小姐上等綢緞做的衣袖,望着小姐嬌養的臉頰白裏透紅,再想到晉泰胡同裏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太太,心,茫然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在想什麽呢?說出魏令嘉的真面目,迫使小姐悔婚嗎?先不論小姐有沒有悔婚的資格,單說就算魏令嘉同意了,然後呢?然後怎麽辦?
他來養嗎?怎麽養?他都快死了!
難不成就為那點骨氣眼睜睜看老爺的遺孀遺孤流落京師街頭,被躲在暗處的鬼魅分食?
雲吉搖了搖頭,緩緩松開了林施微的衣袖。
“怎麽了雲吉?”林施微對他笑。
雲吉用手比劃:好好活着。
林施微點頭:“你也是。
”
雲吉又比劃:不要把真心全交出去,倘若魏令嘉辜負你,我便帶你走!我們離開京師!
盡管不知還能否活到那天,他眼裏的心疼與堅定,還是打動了林施微,這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真心實意心疼她,卻又完全未摻雜欲念的男子。
他心疼她僅僅因為她是林知川的女兒。
雲吉有一顆滾燙的赤子之心。
林施微輕輕道:“好。
”
她信他,所以請一定先把身體養好。
雲吉用力地點頭。
養傷多日的雲吉逐漸恢複人樣,冷彤着實佩服當初将他認出的林施微。
現在的他還是又黑又瘦,好在剃光頭發順眼許多。
為何非得剃光呢?因為又髒又臭,洗又洗不幹淨,熏得來為他醫治的冷彤忍無可忍,當着他的面吐了一地。
雲吉捂住鼻子。
冷彤罵道:“傻缺,老娘被你熏吐還沒說理,你倒有臉先嫌棄上我了。
”
于是她讓雨吉打水磨刀,三下五除二刮了雲吉的頭發,打量光禿禿的黑猴子,冷彤滿意地點點頭。
颠沛流離多年,雲吉早就習慣了各種挫折,這次卻不知為何,滿心酸脹,有抑制不住的苦澀自下而上湧出嗓子眼,倘若給這種感受一個詞,應該叫屈辱。
身心早已麻木的他,幾番遭受這個沒教養又暴躁的小丫頭拳腳,如今又被強制剃發,一種叫屈辱的感受猶如火山噴發,随着他的眼淚汩汩而落。
可他是個啞巴,隻能趴在那裏無聲的哭泣。
其實她也不算小丫頭,自從知曉了她是典祭祀便也知曉了她的年紀。
一個比他整整大了十四歲的老女人。
老女人讓雨吉拿來皂粉,他有些驚慌,以為她要給自己洗頭,隻見她用絲帕捂住口鼻,抄起一盆水潑他臉上,又将皂粉塗了他半張臉。
他被打怕了,不敢反抗,隻能怒目圓睜,抿緊倔強的嘴角,任由她将自己同樣淩亂的胡須收拾了,剃刀幾番經過喉嚨,吓得他一動也不敢動。
二十歲以上的青年男子長期不刮,也能攢一叢亂蓬蓬的短毛胡子。
摸了摸他刮得發青的下巴,冷彤點點頭:“你現在看起來真幹淨,若是把眉毛再剃了就變成一顆鹵蛋,哈哈。
”
她的笑單純就是發出哈哈的聲音,表情沒有一絲笑意。
典祭祀不會哭也不會笑,嚴格來說她都不算一個正常的人。
他隻是發了一會呆,便又挨了一巴掌。
“小死玩意兒,看誰呢色嗖嗖的,姑奶奶我都可以當你娘了。
”冷彤譏諷道,打量他的目光仿佛打量一團穢污。
雲吉将臉埋起,羞憤落淚。
他可真愛哭啊。
冷彤在心裏想。
林施微并不知雲吉遭受了冷彤多少奚落以及拳腳,自看見他氣色一天比一天好起來,肉眼可見地恢複康健,便将重心重新放在了大夫人呂氏身上。
呂氏出身齊州侯門豪族,當年嫁妝名震京師,長房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對于門第也沒那麽講究,所以長媳人選落在林施微頭上既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有德有貌,溫柔恭順,玲珑心腸,雖家世落魄,父親卻曾做到五品官,且乃謝春山學生之一,可謂清流人家的小姐。
這樣一個女子将來與魏令嘉結合,所誕下的孩子容貌品性必然也是一流,至于她的嫁妝,長房根本不在意,甚至倒貼。
林施微憋着一口氣将苦澀藥汁一飲而盡,小寧立刻遞上香茶,伺候她漱口。
女人生孩子不亞于一腳踏進鬼門關,呂氏找了大周最好的女醫提前為她調理身體,以期林施微将來至少為長房添兩個男丁,兩個之後願不願再生便是她自己的事,而要不要添幾個庶出的孩子則是容善的事。
呂氏示意婢女将一盤剝好的西域葡萄端過去:“吃些葡萄壓一壓苦澀。
當年我生老三難産,孩子沒保住,自己的身子也廢了,隻能給老爺留下一雙兒女。
老爺又醉心仕途,無暇顧及後院,咱們長房的孩子尤為稀薄,如今就全靠你了。
”
身為長房女主人,魏令嘉的生母,呂氏希望林施微成為一個勇敢大度的妻子。
綿延子嗣的同時,也幫丈夫照顧一下後院,若能多一兩個庶子庶女總歸是好的。
“大舅母安心,施娘會努力的。
”林施微溫聲而應,兩頰淡淡紅潮。
同未出閣的姑娘家講這種體己話,難免羞煞她,呂氏理解,也知她懂事,點點頭:“你也不必介懷,以容善的性情,多半同你大舅父差不多,并非貪花好色之人,若無你幫襯,說不定連去後院的時間也沒有。
”
魏令嘉隻是看起來不貪花好色吧,一身的摘花弄葉本領,也不知在哪兒藏了女人練就的,反正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未經人事。
當然這些話林施微隻敢放在心裏,萬不敢說出去打臉大夫人。
聽完呂氏的安慰,她羞澀淺笑,附和道:“嘉表哥人品端方,如月皎潔的君子……”
呂氏與有榮焉而笑。
這位如月皎潔的君子初三回到了府中,從平荔到京師,兩天的路程一天走完,直把大夫人心疼壞了。
“什麽差事要你這般拼命?”她打量着臉色略微憔悴的魏令嘉。
此番容善離府多少日,呂氏便心疼難安多少日。
猶記得離府去平荔那天,他還因風疹臉上覆了黑巾,也不知過去之後有沒有受罪?走得匆忙,做為母親她甚至沒來得及看看那風疹之處究竟有多嚴重。
躲在呂氏身後的林施微心虛不已,聽見諸如“風疹”,“覆黑巾”之類的字眼,心,悄然提到了嗓子眼,也明顯地察覺到魏令嘉的目光穿過衆人,落在自己頭頂。
幸而他并不屑借母親之手報複她。
魏令嘉上前攙扶呂氏,邊走邊道:“隻是沒睡好罷了,歇一晚便無大礙,您看,我衣衫與從前一樣合身,一塊肉也沒少。
”
呂氏含淚打量他,确定沒少肉,這才破涕為笑。
趁着長房衆人圍着那母子二人說說笑笑,林施微不動聲色地溜了。
魏令嘉收回餘光,繼續哄母親開心。
聽聞嘉堂兄回府,魏令則點點頭,将馬鞭扔給随從,匆匆回到書房,從暗格夾層裏摸出烏鴉銜花的玉佩畫作,再三端詳。
太子府重兵把持,守衛森嚴,得以暢行其間的必然為府中之人,而文韬殿公差人員往來不絕,太子的女眷斷然不會踏入此地,觀她裝束又絕非仆婢,如今仔細回想,隐隐覺得不太像中原女子,怪異之極。
不動聲色地觀察半月,神秘女子恍若人間蒸發,當他漸漸放棄希望之時,于昨日竟又重遇。
不同上回,這次的她紅衣黑紗之外再無一絲多餘的點綴,更不見那枚烏鴉銜花玉佩。
魏令則翻閱大量古書典籍,耗時多日,終于在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一模一樣的圖案,苗疆赤花部落崇尚金烏,部落貴族多以烏鴉銜花玉飾裝點。
異族蠻夷幾十年前早已歸順大周。
沒聽說過赤花,想必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部落,根據此族內讧不止的特點,小部落的命運最終都将為更大一些的吞并,再加上與大周的數年紛争,如今所剩無幾,早已化零為整,統稱異族苗疆。
翌日,差人前去長房打聽,确認嘉堂兄還在府中,魏令則立即前往碧水雲居。
關于這位四房的堂弟,魏令嘉并不陌生,從前在明敬堂,如今在翰林院,時不時地遇上,性格內向,有點文弱,不如嶼堂弟活潑開朗,也沒有禮堂弟圓滑世故,誰也沒想到小小年紀的他一鳴驚人,進士及第,新科探花。
魏令嘉欣賞內斂且有才華之人,是以對這位堂弟頗有幾分期許,面對叩問,常常加以指點,同時,他對魏令則也有着一道不為人知地探究。
這份潛藏心底的執念,此時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嘉堂兄,我想跟你打聽個事兒。
”魏令則恭恭敬敬地呈上畫作。
烏鴉銜花。
魏令嘉看看畫作又看看魏令則:“何事?”
“年初在梧桐院伏誅的刺客是否格外高大魁梧,左手使劍,額頭有道二寸刀疤,濃眉豹眼。
”
他當時身在白鶴書院,聽聞此事頓覺蹊跷,直到看見相同的玉佩不禁茅塞頓開,有沒有可能不是普通劫殺而是一場有預謀且針對的殺戮……
天生敏銳的直覺促使他忽然對今生的刺客産生興趣。
答案就在刺客的長相上。
倘若刺客就是前世的劫匪,他感到不寒而栗。
“你認識常劍?”魏令嘉遲疑地看他。
是同一人!魏令則倏然攥緊手心:“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嘉堂兄,刺客身上是否還佩有一枚此副畫作的玉佩?”
魏令嘉搖了搖頭:“沒有。
”
行刺國公府的人身上怎會攜帶标記,尤其還是這樣明顯的玉佩。
魏令則想起了前世遇害之地,人跡罕至的杜鵑湖畔。
戴沒戴玉佩不打緊,重要的是他已證實同一人。
魏令嘉來了興趣:“你常年待在白鶴書院,等同避世,如何與刺客排行榜前五之人結仇?”
魏令則不敢敷衍,也不願細說,隻能折中回答:“他殺了我的一位故人。
”
又是故人。
魏令嘉眉峰微挑:“上回不是說故人已經得償所願,怎麽又死了?”
“我有兩位故人,一位早早夭折,一位得償所願。
”魏令則輕輕道,青山般靈秀的眉目恍然暗淡。
“故人得償所願……看起來你也沒多高興,不再來往了嗎?”
魏令則悶悶地“嗯”一聲。
“那挺可惜。
”他端詳着魏令則複雜的神色。
魏令則垂眸,牽了牽嘴角,哂笑:“她平安順遂,再無人敢随意欺辱,我一身所學賣與帝王家,換錦繡前程,我們各自安好。
”
他與她不必相守。
他一個人就可以守着與她的前塵舊夢,所有相愛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