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蔡大家客居國公府驚鴻館,新作一副《山茶築》令長公主如獲至寶,為此,小郡王魏令嶼特來登門拜訪。
這才于此地偶遇驚鴻館兩位課業最差的妹妹。
嬈小姐并不關心他怎麽出現此間,隻拉着他衣袖邀進學堂,央他給晦澀難懂的文章做注釋,那是先生留給她的功課。
不同于嚴肅的魏令則,魏令嶼更像一團旭日,十分的親和,逐字逐句的為她解惑。
嬈小姐尚且年幼,孩子心性,便覺得這位堂兄是天底下最好看最溫柔的大哥哥,況且大哥哥還是郡王爺呢。
于是她得意的朝一旁安靜的林施微做鬼臉。
魏令嶼瞥了眼林施微,柔聲問:“這位姑娘是?”
“她是府裏的表小姐,比你小兩歲,你同我喚她施娘便好。
”
“民女見過郡王。
”林施微垂眸屈膝行禮。
“自家妹妹,無需多禮。
”他探出手,隔着布料虛扶她一把,眸光微閃。
魏念嬈眨了眨眼,她暫時還看不懂男子這種眼神意味着什麽。
待她再長大一些,方才恍然大悟,不寒而栗。
那日,魏令嶼随手摘下食指的一枚玉戒子賞給林施微,通透無暇,初見之禮。
回去之後,嬈小姐将這樁插曲說給了哥哥魏令則聽。
他的神情,逐漸從好整以暇轉為山雨欲來。
“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嗎?”
隻聽魏令則啞着嗓子怒斥。
他惡狠狠質問:“我千叮咛萬囑咐不要招惹魏令嶼,你為何要纏着他?!”
她不僅纏着魏令嶼,還将林施微展現在了魏令嶼眼前。
那些他從前故意打亂的局面,處心積慮地将林施微掩藏起來,換來的竟隻是魏令嶼晚遇林施微一年。
從小到大,嬈小姐還沒被人這般大聲斥責,更遑論手腕子受制于人,疼的哇一聲大哭。
魏令則如夢初醒,立時松手,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歉。
她從未見過這樣悲傷的哥哥,明明是在安撫她,可他才像要哭的人,眼底蓄滿水霧,仿佛一碰就要碎掉了。
嬈小姐抽抽搭搭:“哥哥,別哭,是我沒記住你的話……”
“我沒哭。
”魏令則強忍心痛,很快恢複平靜。
他問:“嬈娘,咱們是親兄妹,我的話你聽不聽?”
“聽,我當然聽!”
“嬈娘是個好孩子。
你且聽我說……”
嬈小姐附耳,咬着唇,這次她一定不會忘記。
雖然哥哥一直是個心思很重的人,卻也是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之一,所以哥哥的話,她奉如圭臬,譬如主動與林施微交好。
其實交好前,心有不甘,好歹自己也是四房嫡女,矮下身段多不體面。
當然,現在她早就完全接受了林施微。
關于林施微身世,另有一番曲折,她不是那位庶出姑母親生的,親娘原是良妾,早年因病而亡,而姑母喪子,這才将她當作嫡女養在身邊。
所以林施微并不算她的親表姐,卻勝似親表姐。
嬈小姐在姐妹之間一直沒什分量,讨好也罷使小性子也好,無人真正在意,隻有林施微覺得她并不差,還指點她如何讨祖母歡心。
祖母是國公府最尊貴的女子,讨她老人家歡心,進壽安堂的次數日漸頻繁,姐妹的态度悄然轉變,漸漸喜歡與她談心,時不時送她些新奇玩意,就連賞花宴也主動邀她一同前往。
哥哥讓她念着林施微的好,關鍵時刻也要站出來維護她。
好朋友相互扶持,方才走得長遠。
所以她在得了嶼堂兄關注的時候,借着時機把林施微也推出來,希望嶼堂兄也喜歡她。
其實旁的人喜不喜歡也不打緊,重要的是哥哥不要總是表現一副不喜歡的樣子。
一場綿密的春雨悄然而至。
淋濕了四房微語閣窗前新開的玉蘭。
閣中床榻上的魏令則呼吸平穩,于熟睡中翻過身,自然的将身前錦被攬入懷中,下巴親昵地蹭了蹭,忽又想到了什麽,緩緩睜開眼,眸中還盛着一抹未來得及消退的缱绻悲色。
貌美溫柔如林施微,裙下之臣又怎隻他一個,初六那夜,任細雨纏綿,隔着一串串垂落的綠葉,他平靜站在窗子外,看魏令嶼撐着牆俯身,将她困于狹窄角落:“信不信我告訴四叔母你勾搭則堂弟。
”
她冷靜否認,并坦言即将與阿則定親。
定親二字繃斷了魏令嶼心弦。
他雙手狠狠握住她胳膊,往上一提,口不擇言:“就憑你?殘花敗柳也配嫁進忠國公府!”
她低低的嗚咽聲被男人堵住。
魏令則緩緩推開門,也不看當時魏令嶼臉色有多難看,隻将她從桌上扶起,輕聲道:“雨夜路滑,我送你回去。
”
林施微抖若篩糠。
回首惘然,人間空餘恨。
魏令則恨自己忤逆母親,頂撞祖父,朝着拼命奔赴他而來的她,張開雙手。
縱使美人在懷,他手無縛雞之力,不啻于小兒抱金行于鬧市,滔天禍也。
既然重活一世,此生他必追逐翻雲覆雨的權力。
像嘉堂兄那樣位極人臣,簡在帝心。